李鈺明白這是李白在下逐客令了,雖然很想在這一方竹林與李白一同隱居,但也知道李白說得很有道理,他和他,命運終歸是不一樣的。
李白可以作一隻閑雲野鶴,他李鈺卻隻能是在刀口上求得一絲存活的土地。
難的是,他們二人雖然沒有什麼深入的交流,也沒有多少了解,相處更隻有短短的半天一夜,但卻一見如故,惺惺相惜。固然,這其中有他二人信息的不對稱,讓李鈺對李白沒有什麼防範之心,而李白更是心胸通達之人,最喜豪邁之士,見到李鈺對他毫不設防,也自然感覺興趣相投。
特別是李鈺展現出來的酒量,讓李白這一個嗜酒如命的酒徒更加欣賞和佩服。
李鈺聽李白說完,知道臨別在即,想起一件本不該問的事而開口問道:“小弟這裏有一問,不知當不當問問大哥。”
李白微笑點頭,道:“你我但憑這一日暢飲,還有什麼當問不當問的?但問無妨,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李鈺見李白答應得這麼爽快,猶豫了下,還是開口道:“既然如此,那小弟便鬥膽問了。據小弟所知,大哥最近應該是投到永王李璘幕下,卻為何到了此地?”
李白聽李鈺這一問,頓時麵色變得有些沉重,沉默許久,才歎了一口氣,無奈吟道:“永王正月東出師,天子遙分龍虎旗。樓船一舉風波靜,江漢翻為雁鶩池。三川北虜亂如麻,四海南奔似永嘉。但用東山謝安石,為君談笑靜胡沙。雷鼓嘈嘈喧武昌,雲旗獵獵過尋陽。秋毫不犯三吳悅,春日遙看五色光。龍蟠虎踞帝王州,帝子金陵訪古丘。春風試暖昭陽殿,明月還過鳷鵲樓。……
“這一首《永王東巡歌》,本是我到永王幕府以後所作。原本以為永王東巡,我當可一抒胸中抱負,‘奮其智能,願為輔弼’,成為像謝安那樣叱吒風雲的人物。卻不料,嗬嗬,卻不料永王此人,終非良臣所托啊,哎……”
一聲長長的歎息,道盡了李白心中幾多憤懣。
李鈺心中明白,李白一生所書詩篇多為慷慨豪邁之氣,但他本人,一生卻是經曆了許多潮起潮落。有過得意如“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也有過失意如“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 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但終其一生,還是坎坷流離,鬱鬱而不得誌。
特別是在他晚年,因為安祿山叛亂,更是幾多飄零,四處流落。
此刻他這一聲歎息裏,很明顯是對永王李璘已經失望了。
李鈺見李白如此,記憶深處關於李璘的片段漸漸清晰,不由驚問道:“難道,永王真的準備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