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自小廝模樣的人說出,棲棲遑遑,微微弱弱,不似理直氣壯。
他的話音剛落,另一道豪壯聲音響起,罵道:“你這狗奴才休得胡言亂語?我家老爺乃堂堂河陰鄭家的掌櫃。河陰鄭家的掌櫃,你可聽清了麼?那是何等樣人?怎會與你這山野小民見識?剛剛你家少爺被菲菲姑娘拒絕入幕,一時羞憤,才從樓上跳下不幸摔死,你卻要汙到我家掌櫃頭上?這裏眾人可都是見證。”
言罷,圍在此處的人群中頓時有幾人連聲附和道:“對,我們都看到了,你家少莊主是自己從樓上跳下來的。”
一時嘈雜聲音再起,將小廝的哭音辯白淹沒得一絲難聞。
徐慕白撤回目光,挨在李鈺和水清月身旁,傳音道:“河陰鄭家的人。依我看都是些狗咬狗爭風吃醋的富家醜事,死了活該。”
李鈺和水清月也將場中對話聽得明白,心中暗歎,現在正是兵荒馬亂的非常時期,眼見燕軍已攻占了兩京與河北諸道,但這些偏安一隅的富貴子弟還在為青樓妓女而爭風吃醋。
不願在這裏浪費時間,正欲抬步離去。
這時田縣尉那道聲音又起:“殺沒殺人,都憑證據。你們仗著人多便要欺負這一個懦弱小廝,卻不怕昧了良心?你們說蔡少卿是從二樓跳下摔死的,但我仔細查探過,他前胸後背都有重傷,特別是左胸遭受重擊,才取了他的性命。而現在他仰躺在地,如果是從樓上摔下,這前胸怎會有如此傷害?更何況,紅花苑二樓高不過一丈半,即便蔡少莊主從二樓墜下,按常理而言,最多殘廢不致丟命。”
經這田縣尉一說,眾人又連連稱是,許多先前不敢發言的平頭百姓此時連連點頭,更有膽大的暗自拍手叫好。
李鈺眼觀鼻鼻觀心,頓時明白事情恐怕真如田縣尉分析那樣,不過河陰鄭家勢大,這裏的平頭百姓自不敢輕易招惹。
田縣尉話剛落地,先前理直氣壯叫囂的那道聲音又起:“縣尉,您可不能護著你尉氏的刁民啊。我們歐陽掌櫃在這江淮一帶誰人不知誰人不曉?與這什麼姓蔡的交手,驀地墮了他老人家的威名。”
李鈺聞聽此言,心中一驚,忙定下心神細聽,他心中揣測這人所說的歐陽掌櫃會不會是水清月所言的河陰鄭家六大掌櫃之一、駐紮揚州的歐陽敬懷。
抬眼看處,果見水清月也向他打著眼色,然後緩步從人群中悄無聲息地退出。
那人話聲剛落,田縣尉暴喝道:“混賬!在我田秀榮的地頭,也容你這狗奴才出言不遜?他歐陽敬懷又能如何?他河陰鄭家又能如何?我乃一縣縣尉,豈會怕了爾等?來啊,將這一幹人等全部押了,待查明證據,殺人償命,必會嚴懲。”
這一番說得義正辭嚴,聽來頗有凜然正氣,引得周遭無關民眾連連叫好。
但李鈺何等樣人,這等即興表演的本事他又不是沒有見過?隻聽得兩句,便覺這田秀榮定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