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西六十裏外,一隊騎兵背對夕陽,揚鞭奔馳在寬闊的古道上。
騎兵不過三十人,但個個彪悍,人人威嚴。
手提長槍,身著黑甲,旋風般打馬而來。
奔到近處,領頭一將驟然一拉韁繩。
座下棗紅馬四蹄頓住,發出一聲長嘶。
後麵騎兵也齊齊扯住韁繩,三十匹黑馬前蹄高揚,齊聲嘶鳴。
等馬匹安靜下來,一將輕抽馬臀,腿夾馬腹,來到領頭將領身旁。
領頭將領身形魁梧,麵容方闊,一雙大眼泛著冷冷凶光。
他此時冷冷望著前方,那座宏偉古城在夕陽的映照下,更顯輝煌。
那將見他沉默不語,一手拉著韁繩,一手執著羽扇,喃喃道:“今夜之後,殿下便是這神都的主人了。”
領頭將領麵上並無表情,凝目遠望很久,才道:“若不是父皇早有廢我之心,我又怎會幹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那將羽扇一展,輕輕扇了扇風,笑道:“近時陛下暴戾無道,朝中人人心驚。若不趁此奪取權柄,統攬群臣,等到他將大統傳給無德無信的五殿下,那我燕國必將分崩離析。殿下您,到時恐怕也……”
這時,身後另一將也拍馬趕上,接過話頭,道:“嚴侍郎說得極對。晉王您自小跟隨陛下南征北戰,立下無數汗馬功勞。而安慶恩那小兒無德無能,若他承繼大統,我孫孝哲第一個不服。”
此將一臉的凶神惡煞,舉手投足間滿是騰騰殺意,正是食人魔將孫孝哲。
而那執扇將領自是中書侍郎嚴莊,這領頭一將不是晉王安慶緒又能是誰?
安慶緒見他二人一文一武,左右苦勸,麵上不由一寬,側頭對孫孝哲道:“哲弟,五弟那邊都安排好了嗎?”
孫孝哲咧嘴陰笑道:“殿下放心,都安排好了,隻要他乖乖待在長安,不輕舉妄動,自不會虧待了他。”
邊說邊斜眼看向嚴莊,而嚴莊也對他詭秘一笑,二人心意相通,顯然都明白彼此所想。
安慶緒沒見到二人表情,沉吟一會兒,又轉頭對嚴莊道:“洛陽各處關隘,都布置好了麼?”
嚴莊點點頭,回道:“殿下放心,各處關隘都布置妥當,即便他們能夠逃出洛陽,也絕不會逃出我們的手掌。”
安慶緒點點頭,平靜的臉上又泛起一絲憂愁,低聲道:“大總管那邊,應該沒有問題吧?”
嚴莊又搖搖羽扇,笑道:“大總管辦事一向謹慎。何況他和我對陛下……”
話不說明,但安慶緒和孫孝哲都心中明了。
安祿山晚年身染重疾,性情暴戾。
作為安祿山的近臣,嚴莊和李豬兒都時常遭到安祿山的無故暴打辱罵,而李豬兒更是在十二歲被安祿山一刀閹掉。
可以說二人對安祿山的恨意比之當朝任何人都要濃烈,也正因此,二人才能與一向戰戰兢兢的安慶緒沆瀣一氣。
聽到嚴莊所說,安慶緒微微點頭,轉而狠聲道:“事成之後,這無心法師無論如何都要殺掉!”
嚴莊點點頭,陰邪笑道:“那是自然,他即便有飛天遁地之能,又怎可能逃出金翎衛的圍攻?”
話畢,想起一事,低聲道:“唯一需要我們擔心的,就是阿史那從禮這老賊。雖然有盧將軍在阿史那府,但他身負重傷,就怕老賊得到那東西後,會動了不該有的心思。”
不待安慶緒說話,身旁孫孝哲插口道:“正因為這樣,所以那孟津、小平津和武牢(虎牢關)三關的守將,已被我牢牢控製。”
嚴莊聞言,神情略鬆,如果阿史那從禮想要帶著那東西逃出洛陽,那麼必然隻有向北和向東兩條道路可以通往他在朔方以北的老巢。
這孟津、小平津二處關口,正是北渡黃河的必經之所,而虎牢關正是東出洛陽的必經要道。
這三大關隘有自己人把守,任誰也難以逃出生天。
安慶緒聽他二人簡單對答,平靜的臉上終於浮現一絲笑容,現在一切都已準備就緒,隻差時辰未到了。
看著漸落西山的餘暉,他揚鞭策馬,一人一騎向著洛陽狂奔而去。
身後嚴莊孫孝哲再次對望一眼,相視一笑,帶著身後二十餘人催馬疾行。
一行三十鐵騎就這樣,最後一絲餘暉中朝著洛陽奮進,朝著大燕的權力中心抵進。
仿佛感應到安慶緒等人的到來一般,端坐在大廳主位的阿史那從禮凝目望著身前案幾上的一枚翡翠,翡翠方圓四寸,上紐交五龍。
阿史那從禮顫巍巍地伸出雙手,捧著這枚翡翠在案幾一端的赤紅印泥上輕輕按下,然後端著它又在案幾中間的潔白紙張上重重一按。
抬起翡翠,便見紙上有 “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