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定決心後,每天都像是頂著無法釋懷的罪名,和被冷落的風險來到教室,然後悶悶不樂地躲在三八線的這邊,情緒一直陷在低穀中。
“阿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最開始,程奕澤隻是不好意思地看我,遲疑地在三八線那邊偏頭保持距離。他是生怕正眼便看見我冷漠的表情,後來索性不敢看我了。
“你為什麼不理我,因為妹妹跟你說了那句話嗎,妹妹跟我說了,我揍她了。”
“是因為大優子嗎,我去找她算賬。”
“不要生我氣了。”
“……喂。”
沒有了紙條,程奕澤倒是終於在教室裏跟我說話了。起初他獨自一人說很多,然後漸漸地就越來越少,到最後隻剩試探性的語氣詞了。最終,他隻能哀傷地看著我,時不時看一眼,惴惴不安。
我餘光裏全部都能捕捉到。這些舉動我都看得到,但是我就是心裏生刺,強忍著不要理他,身邊有很多人等著看我的笑話呢。
“許童綠,那你跟袁菲菲換位置吧。”
終於有一天,我跟老師提說我眼睛近視加深了,看不到黑板上的字,再說醫生不建議這個年齡戴眼鏡,老師同意我換座位了。
那天,我在座位上收拾書包,程奕澤假裝若無其事地托著腮幫,不去看我,等我準備走的時候他突然就趴在桌子上,把頭扭向了另外一邊。
他在掩飾自己的在意,假裝沒事。
“哼。”盡管如此,我還是在心裏冷冷地回應了一聲。從此就再也不是同桌了,我坐在前麵不再往後看,無聊的時候就看窗外。
直到有一天,聽到老師跟程奕澤說話,我才不得不好奇地回過頭去看他們。
“程奕澤你最近的作業怎麼做成這樣?”老師倚在他的課桌旁邊,有點嚴肅地跟他說。
我轉過頭的時候,剛好迎上了他看我的眼神,彷徨又無助。他抓耳撓腮,急得火燒火燎,也沒有什麼理由能頂撞老師。
“你考試也考得很糟,怎麼像沒心思讀書呀,這樣我可要見家長咯。”
“啊,不,不。”
老師的一席話把程奕澤嚇得語無倫次,聽說他最怕的就是被告知家長他學不好,這樣媽媽和爸爸就又會帶他轉校,他以前想走,現在已經不想走了——
這也是我的猜測吧,就算猜錯了,可是他的眼神確實是驚恐的,像布滿了冰霜。
“嘻嘻。”開始有人向他投以憐憫的目光,估計在笑鬥球小子是學渣。
我心裏有塊生硬的地方抖動了一下,就又被我擒住了。下一秒,我馬上就回過頭,我不敢看程奕澤,就像他此刻也不敢看我一樣。
我多想幫他完成奧數題目,幫他完成他最討厭的作文作業,可是我都忍住了。
那一天起,隊員們也都每天去大優子的教室裏求她回魔鬼少女隊,還讓我寫了一封文縐縐的道歉信給大優子。
我都照做了,但是我發現我開始討厭自己。
讓自己躲在三八線這一邊,兩個人自覺地坐在桌子兩側,那麼近又那麼遠。又讓自己跟同學換座位,再也沒有輔導過他的學習,因為大優子的任務我已經都完成了。
這樣的代價過後,我終於重新被魔鬼少女隊接納,她們再也不冷落我了。
“嘿,阿綠你來啦。”每一天放學後,心煩意亂地衝到球場接受過她們的招呼,然後就強顏歡笑地投入到訓練中——
訓練也沒有目的。
我討厭這樣的自己和傍晚,再金黃色的夕陽也變得不再漂亮。
直到今天,一個隊員們心急如焚地從學校裏跑來操場,朝我們大喊了一聲“又有比賽了!又下戰書了!”
“程奕澤原先那所學校又要來跟我們比賽了,這次可是洗清血恥的時候!聽到這個消息,再加上我們的懇求,大優子終於同意回來了!”
“太好啦。”
球場上開始變得喜笑盈盈,充滿了生氣。因為大優子願意回來了,也終於又可以恢複躲避球隊的浴血訓練,又可以找回和隊友們一起拚殺的感覺了。
後來有一天,我訓練完跑回教室收拾書包,剛走在安靜的走廊上,就發現樓道的陰影裏有個人在偷偷地看著我。
我嚇了一跳,猛然一看,是程奕澤。
撲通撲通。
看見他奇怪地站在空蕩蕩的樓道裏,我的心髒劇烈地跳動起來。突然,我發現我不生氣了,看見他的時候我突然就知道自己其實已經不生氣了。
樓道漆黑,看不清表情,他就朝前走了一步,仍然離我很遠。我盯著他,還是高高的鼻子,毛發有點拱上去的飛機頭,在光線下清晰地印入我的眼睛。
遠遠地看著我。
“姆明死了!”
良久,他隻跟我喊了一句話,轉身就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