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紆尊光臨寒舍,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師父也於此時打破廳堂內的沉靜,“倘若信得過鬱天,就不妨直言,在下一定盡力相助。”
聽見這句話,安海塞納曼捧著茶杯的手開始顫抖,她費了很大氣力也沒能使它再平靜下來,之後,她慢慢抬起頭望著師父露出絕望的神情,“我求您,我求您……幫我打開王的封印……”
嗚咽聲中,三千年前那幅迷亂遙遠的畫卷在我們麵前緩緩展開。
那是公元前1325年,埃及王朝的首都——底比斯。
子夜時分,大片的烏雲從漆黑的天幕直撲向王宮的屋簷,將宏偉的宮殿籠罩得陰森詭異,一道閃電劈過,伴隨著驟然閃耀的銀光,整片天空似乎都要被震裂了。
猙獰的夜色裏,整座王宮都被黑暗籠罩著,隻有法老的寢宮燈火通明,宮門前高聳的祭台上,紅色的火焰熊熊燃燒,將半壁宮牆都熏得變了顏色,黑壓壓的一群祭司圍繞著祭台大聲誦念著祈文,並將它們投入火中不停祈禱,從他們臉上凝重的表情就可以看出這場祭典有多麼重要。
遠處,法老的妻子安海塞納曼獨自一人站在宮殿的外廊下,緊咬著蒼白的嘴唇,默默注視著祭典的進展。與此同時,每當天空伴隨著雷鳴一陣晝亮,她就會抬起頭,驚顫地盯著天空,就好像那一條條閃電不是劃破天空,而像劃在她心底。
就在又一道閃電像利刃劃過天際,轟隆隆的雷聲還來不及響起的時候,一名宮女飛奔著寢宮裏跑了出來,跪在安海塞納曼的麵前,上氣不接下氣地說:“王妃,法老醒了,他……他說要見您!”
聽到這個消息,安海塞納曼臉上又驚又喜,立即提起裙擺,朝寢宮大門奔去。
越過那扇雕刻著阿蒙神像的金色大門,宮殿內也是混亂一片,手捧湯藥的醫官和手捧毛巾、熱水的女侍來回穿梭,像嗡嗡亂轉的蜂群,唯一寂靜的隻有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宮殿主人。
此刻他雖然睜著眼睛,然而兩腮深陷,四肢僵硬,見到安海塞納曼進來,似乎很想抬起手表示點什麼,可是掙紮了半天,用盡全身氣力,卻連一根手指也動彈不得。他的眼神轉而黯淡下去,像被絕望掏空了似的。
對於這一切,安海塞納曼不知是不願麵對,還是被王蘇醒的喜悅衝昏了頭腦,隻見她激動地撲倒在丈夫身上,捧起他的手放在臉頰邊,一邊撫摸,一邊喃喃喚著:“圖坦卡門,你醒了,你終於醒了,我就知道阿蒙神一定能夠聽到我的呼喚……”
圖坦卡門的嘴角掠過一絲淒涼的笑容,貼著她的耳朵,極其吃力地說:“安海塞納曼,阿蒙神是讓我回來向你告別的,對不起,我不能依照約定陪你走完今生剩下的路,所以你要答應我,好好照顧自己。”
“不會的!”丈夫的話對於安海塞納曼來說簡直比殿外的電閃雷鳴更令她心驚,她的臉瞬間變得刷白,“我讓祭司日夜不停地為你祈禱,你一定會好起來,我們還能像從前那樣,去蓮花池裏劃船,去尼羅河邊看日出,我們還要有新的孩子……”
“我也很想,可這是神的旨意,既便身為埃及的主人也無法違抗!但是,如果我不在了,你就要代替我成為埃及的主人,一定要為我守護好王位,守護好埃及!”圖坦卡門的聲音像是要從喉嚨裏擠出血似的。
“不……你不可以離開,埃及應該由我們一起守護。”安海塞納曼驚恐地睜大眼睛,將丈夫的手攥得更緊,仿佛擔心他化成一陣煙消失得無影無蹤。
“請答應我……”圖坦卡門的聲音變得越來越虛弱,同時也更加急切地索要答案。
這副景象讓安海塞納曼不知該如何回答,眼淚早已在她臉上泛濫成河。
“答應我!”圖坦卡門又掙紮著重複了一遍,聲音近乎哀求。
“好,我答應你!”安海塞納曼強忍著淚水,以足以撕裂心肺的力量承諾著,“隻要我存在一日,便會令埃及安定繁榮,讓那些覬覦王位的人永遠無法得逞。”
“很好。”
圖坦卡門終於露出笑容,可他的喉嚨卻再也發不出半點聲音,接著,隨著一陣劇烈的喘息,他的臉色由白變紫,又由紫變青,最終呼吸徹底停止,眼皮也重重地垂下,任憑安海塞納曼怎樣搖撼,他都不再醒來。
四周突然出奇的安靜,前一刻還在奔走忙碌的醫官與宮女,統統像被施了定身術,每個人的目光都定格在床榻上英年早逝的王和身邊悲痛欲絕的王妃身上,臉上的表情也都是難掩的恐慌,可是誰也不敢說話,唯一能做的,就是齊齊伏跪在地上,為帝國最不幸的一夜哀悼。
不知過了多久,安海塞納曼抖動著肩膀,一點點強撐著從床邊站起身,蒼白的臉,對周遭的一切視而不見。連窗外震天動地的雷鳴也不能再驚動她了,就在拖得長長的一次轟隆聲中,她用冷酷沙啞的聲音下達她成為女王後第一道命令:“將寢宮內外所有的醫官和祭司,統統帶到索貝克神廟去喂鱷魚。”
話音剛落,四周已是哀號一片,那些為了法老病情幾夜未曾合眼的醫官,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竭盡心力卻換來這個下場,他們從四麵八方匍匐著爬到安海塞納曼腳邊不停地磕頭告饒,可她看也不看他們一眼,她的目光始終停在丈夫餘溫尚存的屍體上,臉上的表情冷得得就像冰雕,全身透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恐怖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