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進認真地想了想,“沒。”
高示其獰笑,“沒做過賊的官差不是好官差,小子,學著點吧,我今兒就教你怎麼做賊!”
她跳過一處牆頭,縱身飛上屋頂,足底也沒聲兒,躡手躡腳走了一遭,指著這戶人家說,這家不用找了,太窮了,你看院裏晾衣繩上掛的衣服都打著補丁呢,陛下好矜貴的一個人,哪兒肯住在這種窮地方。
華進學著高示其的樣子,溜到下一家民戶,他仔細地觀察了一番,說陛下可能在這一家,高示其說絕對不可能,門口都沒人把風,陛下身邊的內侍再縱容陛下,也不可能放任陛下安危而不顧,記住了,別死心眼隻知道找陛下,我們肯定找不到他,都這夜深了,他會在明處等著我們來麼?所以,先找到他的身邊人,自然就找到他了。
高示其帶著華進拐去臨近集市的裏坊,她說陛下既然是為遊逛成都市井,所以投宿的民家一定離集市近,我們不要鑽偏巷,說句忤逆的話,我們的陛下沒有丞相千曲百回的腦子,他隻是貪玩,壓根想不到要設機關坑人,如果有一天失蹤的是丞相,那我們肯定找不著他,他會在我們眼皮底下消失得幹幹淨淨。
華進對高示其佩服得五體投地,他便問道:“你怎麼知道這麼多,你做過賊?”
高示其用諱莫如深的眼神看住他,“是做過,害怕麼?”
“不不!”華進慌忙擺手,“我隻是好奇,你怎麼會做過賊。”
高示其挺想說,做賊的不是自己,自己原本純良溫善,全然是被老賊帶成了小賊,老賊便是鹿驚風,在高示其看來,鹿驚風簡直是賊祖宗,隻要他想偷的東西,沒有偷不到的,他除了不采花,什麼都可以搞到手,一斤米穀和一斤黃金在他眼裏沒有區別,毫無尊卑平等,可謂來者不拒,做賊做得海納百川。不過高示其一直很懷疑,鹿驚風到底有沒有采過花,鹿驚風說自己守身如玉,可高示其不相信鹿驚風有這麼頑強的定力,她親眼目睹鹿驚風在某次作案時,對女主人的美色垂涎三尺,那色迷迷的模樣,像一條聞著臘腸油味的哈巴狗。後來為了一解相思之苦,又去了好幾遭,把女主人香閨裏的值錢家夥都搬空了。
華進還在那兒追問高示其的盜賊生活,高示其卻沉默了,她往前竄去,跳上一戶又一戶民居的屋頂,瓦片縫隙透出隱隱的光,照見屋裏睡熟的人,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小孩,麵孔都在陰影深處漫漶,在沉甸甸的睡夢裏,世間的每個人並無二致。
高示其猛地停了,目光陡地收縮,在前方的某處重重地敲下去,“前邊…是萬柳坊麼?”
華進沒聽清楚,“什麼?”
高示其不答,她一個騰躍,已落在另一處牆頭,華進對於尋人毫無辦法,隻好跟著她急速奔去。
便這麼急奔了一會兒,高示其忽然摁住了華進的頭,“趴下!”
華進正要抗議高示其不商量的粗魯,高示其在他耳邊急道:“有人!”
他看見了,前邊的深巷拖長了冰涼的院牆,仿佛逐漸流淌的兩行粉青的淚,成群的柳樹簇擁團聚,被夜風吹得沙沙作響,有人影在巷口探出頭來,又鬼鬼祟祟的縮了回去,晦暗的月光映出晃動的人影碎片,應該不止一個人。
高示其和華進爬在牆頭,也不動,忍著滿心的好奇,看著人影緩緩地又靠近了,腰間有寶刀輕輕一敲,發出鏗的一聲,他們認出來了,那是皇帝親衛的刀,兩人又暗暗數了數,一共三個人,她沉吟著,“八成就是這裏,隻不知是哪一家。”
“現在怎麼辦?”
“我先看著,你快去告訴丞相,讓他立刻過來。”
“好。”
華進不羅嗦,他對高示其擠了一下眼睛,他跳下牆頭,沒走院牆上的角門,大約是怕被人發現,反而繞到前邊去走大門,高示其很想笑,偏這當口不是時候,恨得她牙癢癢。
華進離開,她定了心神,又去觀察皇帝親衛的動靜,三人雖在巷裏逡巡,到底總也走不遠,每每走到巷口,又退回來,總在一處人家門前停住,她看清楚了,是對麵第三家。
她深凝了一口氣,趁著把風的親衛沒注意,從牆頭輕輕躍下,深巷裏柳樹成蔭,卻為她做了最好的遮擋,她貓腰奔到巷子對麵,又跳上牆頭。
那跳縱聲讓親衛察覺了,扭身便往牆頭看,高示其捏著鼻子學了兩聲貓叫,俄而穿堂風過路,滿巷柳樹婆娑起舞,綠茸茸的柳條兒蕩出綿軟的歎息,親衛便不再懷疑了。
高示其放了心,輕輕跳下院落,睜大眼睛尋了尋,宅子裏很安靜,有門吱嘎一聲響了,她閃入黑暗中,月光破雲而出,恰照見人影一晃,因為動作太快,高示其看不清到底是幾個人。
她深呼一口氣,循著人影去的方向悄悄跟蹤,腳下很輕,仿佛隨風而去的細草,並無個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