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孫(2 / 2)

比起幾年前在廣西最後一次見到侯森,這一回他變得更瘦了,也更黑了,軍人特有的挺拔脊梁也有些佝僂,亂糟糟的白發,灰白的胡子,渾濁的眼睛,一切的一切都讓我看的有些陌生、心酸,這還是那個令我們頭疼不已的侯森嗎?

“還是不肯叫我一聲‘爺爺’?”侯森拿起靠在牆邊的拐杖,自嘲的笑笑,“也對,我貌似連個玩具都沒買過給你。”

對於侯森,我真的談不上有多深厚的感情。他的一切生平和事跡我都來源於爸爸媽媽的講述和他留在家裏的衣物,我還沒出生前他就走了,為了他可笑的“長生不老”夢(詳見《盜陰陽》),據我爸說他隻回來過一回,那也隻是匆匆待了一個晚上,然後我們的關係就從孫子和爺爺變成了對手和敵人。

“要不要來陪我喝一杯?”侯森繼續道,“放心吧,這裏沒別人。”見我麵有猶豫,侯森補充道,拄著拐率先落座:“來得不是時候,都是些剩菜剩飯了,自己人就沒那麼多講究了吧。”

看著他微微顫顫的替我倒上酒,我有些不忍心,拖開椅子坐下來道:“你怎麼知道是我?”侯森放下酒瓶搖搖頭:“我不知道是你,但我知道這個小區還沒有物業。”中國很多城市的老小區都沒有物業,主要原因在於老小區在規劃布局上難以管理,且基礎設施條件落後新小區太多。

“靠,居然是這個原因。”我懊惱的一飲而盡,放下酒杯才知道根本就沒什麼菜可以吃,隻好光喝酒不吃菜。

“要不我炒個蛋?”侯森道。“我來吧。”我站起來道,同時往裏麵那扇緊閉的臥室門瞥了一眼。

冰箱空空如也,除了雞蛋沒有任何的蔬菜,從我剛進門摸到的盒飯來看侯森沒有下廚的習慣,能夠兩個雞蛋就謝天謝地了,煎了兩個荷包蛋,我回到座位上:“裏麵的是田超的老婆吧?”

“厲永年完了?”侯森答非所問。

“完了,徹底完了。羅覓抱著他跳崖了,屍體也已經找到了。”我低頭咬著雞蛋,兩三口雞蛋就沒了大半,而酒還有大半。一隻筷子伸進我的碗裏,將一個黃燦燦的荷包蛋放在裏麵後抽離,我不由得鼻子一酸:“別想著那些虛頭巴腦的了,看看跟你一起做的人他們的下場,活在當下不好嗎?”

“是啊,一輩子淨瞎折騰了。當年一起的幹的馬烈死了,楊培禹退隱了,‘老鐵拳’裏秦玉通死了,廖天凱死了,李繼河死了,王漢英坐牢了,虞克雷收手了,數來數去,還堅持在第一線的也就隻有我了。”往事一幕幕,回憶一幅幅,侯森的話裏透著滄桑悲涼和無奈,“人在裏麵,沒少一塊肉,喝完酒帶走吧。”

我吃驚地抬起頭,筷子裏的雞蛋也滑落到了碗裏:“這麼簡單?”

侯森難得露出了一絲笑意:“不然還能怎麼樣,總不能我倆打起來吧,讓我親自掐了咱老侯家的香火?”

我哼哼道:“為什麼不是我送你老人家去見列祖列宗?”

“哈哈哈哈哈哈!”侯森大笑起來,“這種便宜也要占?”

“不占白不占。”我撇撇嘴,心情大好,“要不你回來吧,我爸媽肯定特高興。”

侯森眼神露出一絲向往,然後又迅速消失:“我犯的事情足夠槍斃八回了,回去讓你們背個‘窩藏罪’?本來還想做最後一搏,現在厲永年死了,我手上的牌也都打完了,今天之後我就回去越南吧。”

侯森的話讓我無法反駁,眼睛忽然一熱,我連忙低頭狠狠咬了一口雞蛋:“把地址告訴我,我一定帶爸媽去看您!他們要是不肯去,我打斷他們的狗腿!”侯森再一次大笑,露出缺了一半的牙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