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連誇帶損,以損居多的話讓我有點臉上掛不住,一時間竟忘記了怎麼回答。思索了半天,我望著天花板道:“雖然話不是很中聽,但也差不離吧。要到現在還看不清現實,天天想著自己是什麼狗屁天之驕子,祖國花朵,國家砥柱,未來棟梁的話那這幾十年真是活狗身上了!小人物要有小人物的覺悟嘛,所以免簽的都是非洲國家,油價一年漲三四成,政府派人拆房子,城管幫忙收鋪子,房價調控這麼多年還兩三萬一平,發個帖還有人幫忙刪......這些咱都認了,咱不給為理想而奮鬥不息的人拖後腿,潑冷水就成了......”正當我說得熱血沸騰,同時也離題越來越遠的時候,發現楊曦正看著我出神。
“怎麼,我臉上有花?我洗過臉照過鏡子了啊!”看到楊曦耐人尋味的眼神我摸著臉問道。
“你還是個憤青,胸中這麼多的塊壘?”楊曦眨了一下眼睛。
“如果你覺得一個沒啥理想的人大半夜發發牢騷,圖一時嘴爽算的話,那就是吧。”我道。
“看來我還是沒有看透你啊。”楊曦話裏透著一股淡淡的哀傷,讓我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叫了二十幾年秦叔叔的秦玉通我沒看透,一直視如朋友兄長的傑克我還是沒看透,現在就連你我也有點看不明白了,你讓我還能相信誰?”話音未落,兩行清淚就從楊曦眼角滑落,端的是楚楚可憐,無辜之極。對於楊曦這種從小在讚揚聲中長大的人,一旦受挫,巨大的心裏落差就很容易產生懷疑自己的情緒,從此掉入凡間,一蹶不振。
我垂然不語,靜靜看著她流淚,晶瑩的淚水溢出眼眶,順著瓊鼻兩側繞過嘴唇,最終抵達圓潤光滑的下頜,彙聚成一滴透亮的珍珠,消無聲息的滴落,瞬間消失在厚厚的米黃色地毯上。不是不想上去安慰,而是不能、不敢、不知所措。我一向對女性的眼淚沒有抵抗力,更不會像電視裏演的那樣來一出以情感人,以理服人的戲碼,然後用美人入懷,從此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憋了半天,隻能隨手在桌子上抽了幾張紙巾遞過去,訥訥的說道:“要不咱還是報警吧,這破事兒還是讓警方去整吧。”這幾天下來淨是糟心事兒,我覺得當時腦袋肯定是讓門擠了,居然會做出這麼吃力不討好的決定,路遠迢迢的跑來上海逮人。
見楊曦淚眼中帶著一絲疑惑,我想著她肯定想起了我在坑邊的豪言壯語了,忙解釋道:“我是說過要‘暴揍一頓再扭送派出所’的話,但我說過沒做到的事情多了去了,更何況那是怒火攻心下的無心之言,我昨兒還跟強子說‘日了狗了’,總不能真叫我去‘日狗’吧。這麼大一樁案子,要是警察再不出手,還指望我們這幾個平頭老百姓,那還是早早的扒了警服回家種地去吧。”
“噗”,雖然還在淌著淚,楊曦好歹是笑了一下。醉過鬧過,哭過笑過後,應該能振作點了吧?我心裏祈禱著。天使就該去她該去的地方,短暫的墜入凡間隻是想看看人間疾苦,再次奮飛必將直衝天際!
“侯迪,謝謝你,我沒事了。”楊曦雙手拿著紙巾,毫無顧忌地抹著眼淚,站起來往門口走去,輕輕留下了六個字,“明天我會報警。”房門關上,香氣飄散,一切又恢複了原狀,仿佛真的隻是我做的一場夢而已,但我卻偏偏知道那不是夢,是真真切切發生的事:不久前,一個女子向我哭訴,傾倒著心中的哀傷。
沒事了才有鬼呢!楊曦最後無奈的話語和落寞的背影一直在我腦際盤繞,導致的最直接的結果就是我半夜沒睡,第二天早上頂著一雙熊貓眼去了餐廳。“猴子,咋回事?”強子嘴裏塞著一個包子,手上端著一盤春卷走過來,“昨晚爬上誰家媳婦床頭了,瞧你那熊樣兒,哈哈哈。”
“現在我可沒心思跟你扯淡。”我拿起一個盤子,胡亂往裏麵夾了一些糕點。
“怎麼了,楊曦還沒回來?”強子也難得嚴肅了一回,放下盤子問道,“要不我們現在出去找找?”
“不用找了。強子,收拾收拾,咱可能要回家了。”我簡單的把昨晚楊曦的決定說了一遍,“按理說我得高興,可前前後後謀劃了大半天,居然落得這麼一個結果,真有一種竹籃打水一場空,猴子撈月瞎忙活的感覺,不得勁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