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好古吐了口氣,笑著問:“伊川先生,世上並不隻有‘仁義禮智信’,還有‘眾生平等,慈悲為懷’,還有‘歸心真主,真主至大’,還有‘人有原罪,神愛世人’。可見人有別於禽獸是因為可以教化,但是所信所知,乃是和教化有關的。而各種教化誰真誰偽,自然也要實踐驗證的。”
“如何驗證?”程頤眉頭大皺,武好古話中有話啊!
“自然是用教化來驗證了!”武好古淡淡地,“存道,而絕外道!”
這話的……
程頤的臉色微變,武好古好像在奪自家的道統啊!
理學講究的是“存理,滅人欲”,將滅人欲的道德聖人,當成了證道求道的路徑。
而武好古則拿走了程頤的“理假”,然後將“絕外道”當成了證明理或者道的途徑。
也就是,就是要把相信各種外道的蠻夷統統教化了,才能證明理(道)和“仁義禮智信”等儒家道德是存在一定關聯的。
“那你相信人合一之嗎?”程頤追問道。
“信而求證!”武好古,“先賢提出假設,我輩當信,然後求證。若不信,又何須求證?若不求證,就是盲信,就是蠢人。”
武好古這是在構建自己的“神學體係”,神學的基礎當然是神和信仰了。理、道創造一切和上帝創造一切並沒有什麼本質上的不同。基督教《新約約翰福音》開篇的第一句話就是“太初有道,道與神同在,道就是神”。而基督教的“道”,其實也有源頭、本源的意思。
所以構建出一個創造萬物“理體係”的理學,也就接近於宗教,可以回答關於世界觀的問題了。
不過武好古要讓實證主義和神學體係共存,所以就提出了“信”和“證”同在的理念。
“信”和“證”當然不是矛盾的,要不然基督教和方教體係下怎麼會產生和科學和理性派?早期的許多西方科學家不僅信仰基督教,甚至本身就是神職人員。比如開創日心的哥白尼就是一位教士。
所以“實證主義”並不屬於無神論的範疇——有神是假設,無神同樣是假設,都需要心而反複的求證,才能得出最後的結論。
而有了“實證主義”,也不等於就不需要信仰了。後世喊出“實踐是檢驗真理唯一標準”的那些人,不都信仰宇宙真理?
當然了,程頤的那一套理學也不能不加改造就全盤吸收,因為理學的體係雖然比較完善,但是存理、滅人欲那套太消極,而且也不利於對外傳播——道德標準太高了,可就沒有人肯跟著玩嘍。
……
“東坡先生,武崇道,你們可畏命?”程頤接著提出了問題。
其實他並不太在乎武好古的“奪道統”,因為“奪道統”在某種程度上也是繼承了衣缽。
“信理”或是“信道”,再加上“信而證”,已經構成了一個相當圓滿的體係。
不過這個體係是對大儒大哲而言,不是對尋常人而言的。
所以在國子監論道的第二,程頤一開始就拿出了“君子三畏”中的“畏命”來提問。
蘇東坡回答道:“吾信道,當畏命,懼怒。”
這個答案,當然也是武好古和蘇東坡反複討論出來的。
道、命、怒,當然還有歸,湊在一起,才能構成一個比較完善的神學體係。
神學是少不了堂、地獄那一套的,連哄帶騙加嚇唬嘛!
如果無懼無畏,那就不是神學了。
武好古補充道:“信道,當遵守五常、五倫,最後歸於。若不畏命,則必造譴,必為所棄。”
他進一步解釋道:“道是萬物之源,是自然知道。五常、五倫可以解釋為道之德,是人性和道的聯係。最後歸於,則是人死後歸於自然,歸於本源,得到最後的解脫。而不畏命,不遵守道之德,那就會遭到譴棄,不得解脫……”
“那麼人言和祖宗呢?”程頤又把問題引向了更加敏感的“深水區”。王安石的“三不足”(其實不是王安石喊出來的,而是別人替他總結的)的第一不足是命不足畏,這其實是存在爭議的,但是人言不足恤,祖宗不足法,卻是比較實在的。
現在蘇東坡和武好古已經將“理”、“實證”結合起來,創造出了一個相當圓滿的體係,如果再能批倒新學,那麼新儒家顯學怕是要誕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