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是從第一次給顧初夏看病的時候吧,安景旭那副天塌下來一般的樣子,隻出現過兩次,一次是安景旭父母逝世的時候,一次便是顧初夏那次生病,不過是生病就讓安景旭擔心成那樣,他當時就篤定,顧初夏對安景旭絕對不一般。
顧初夏靜坐,麵無表情,嘴角染著淡淡無波的笑意:“你不需要告訴我這些的。”不要亂了,不要在擾亂了,這顆心怎麼又不聽話了……就因為那個名字嗎?
真難啊,原來帶有情緒的偽裝才是最難的。
秦隨風被顧初夏的話再一次噎到了,故作淡定:“認真把脈,別插嘴。”自己卻繼續說著,“我和安景旭認識二十多年了,他從小就是個不討喜的性子,跟他那個狐狸爹一個樣,又陰險,又毒辣。也不是什麼好人,不過我們那個圈子,好人活不長久,連安景旭的父母都逃不過,如果不對別人狠點,墳前的草大概都長滿了。安景旭十四歲就接手了他父親的產業。十五歲殺了第一個人,那個人是他的親叔叔。殺完人之後,他一直一直洗手,我把他拉出來喝酒,那是他第一次喝得大醉,今天是第二次。”
這是安景旭的殤,從來沒有對人說起過。
顧初夏悵然,不經曆刻骨銘心的痛怎麼會有那樣的狠辣冰冷,不經曆一無所有的失去又怎麼會那樣桀驁睥睨,隻是顧初夏沒有想到安景旭也會有著何樣痛楚的過去,在她眼裏,安景旭永遠是無所不能高高在上地存在著,原來他也有他的故事,他的痛,他的殤,從不與人分享,那樣深藏該是多疼啊。
心口似乎有棵毒蔓在蜿蜒伸展,牢牢占據顧初夏的心,那顆毒蔓便是心疼。
她唇角的笑微斂,月牙眸中有漸進陰暗的霧。
秦隨風也沒有半分戲謔玩味了,似乎親身經曆一般,語言裏都是疼楚與淒婉:“十七歲,你父母意外身亡,誰都知道那不是意外。他一滴眼淚都沒有掉,殺了仇人之後,他跪在他父親的墳頭一夜,那一次他第一次哭,這輩子我就看見過這一次。”
雖然秦隨風會罵安景旭陰險毒辣,無情狠毒,狡猾奸詐,會用所有貶義詞去形容安景旭,會抱怨,會鄙視,會不甘,會無奈,但是秦隨風卻敬佩那個男人,甚至煽情一點,心疼他,正因為知道他的所有才心疼,這個男人是他的兄弟。
心疼那些浪費的酒,但是更心疼他的胃。
安景旭一個人站在了巔峰,他的寂寞,他的無可奈何,秦隨風懂,因為懂,所以從來不說。
顧初夏再也沒有辦法笑了,偽裝也偽裝不出來,因為心裏被一字一字紮了許許多多的動,留著心頭血。
安景旭,十五歲的你一定很恨吧,十七歲的你一定很痛吧,會不會想我一樣。原來我們真的是一個世界裏的人。
原來,原來我真的是為了你疼,原來我真的不舍得你……
她笑,在自嘲,嘲笑她自己那顆自以為是的心,居然還那樣可笑的置身事外。
他們都沉默,都在為那個從來不會說疼的男人心疼。
久久,秦隨風永遠花開明媚的臉上籠了濃濃的陰鷙,嗓音越來越艱澀,哽塞:“他說過,他這樣的人注定是活在陰謀詭計裏,不是殺人就是被殺,不知道顧初年是怎麼回事,但是我篤定,他不愛顧初年,他愛十年前的顧初年,隻是一個影子。你是第一個讓他破例的人,藍烈本來一定得死的,但是沒有,他說你不不喜歡他的手沾血。顧誌誠的事情如果沒有他趙家根本動不了顧誌誠。知道他為什麼娶顧初年嗎?你手術的時候,醫院沒有備用血,這是顧初年答應給你輸血的條件。”
秦隨風感覺到顧初夏的手突然一僵,她抬起眸子看著全是震驚:“這些我都不知道,沒有人告訴過我。”
難怪他會突然娶顧初年,竟沒想到是為了自己。他做了那麼多事,可是她全不知道,她甚至怪他,怨他。
心裏像被一根細細的弦在撕扯一般,牽引出那些類似疼痛的情緒,細微不可聞的,卻讓她生生難受。
安景旭,值得嗎?為這樣一個我。垂下眸子,依然斂不住她眉間淡淡陰翳。
至少這次毫不掩飾的情緒是為了安景旭,還是在意的吧。
秦隨風細細研判顧初夏的反應,嘴角一揚:有反應了,這口是心非的女人,明明就在乎,非要這樣逼,可苦了自己了,要是安景旭知道他說了這些,那肯定要遭殃了,誒,可千萬別狗咬呂洞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