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淡淡說:“忘不掉了,像刻在了骨頭上。”伸出手,俯在安景旭手背上,似乎想要擦掉那些溫熱的液體一般,安景旭卻回握著她的手,她亦不掙紮,繼續說,“都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我也以為我都忘了呢,居然連細節都記得這樣清楚,就好像昨天發生的一樣,我都記得那年的雨,和今天這樣不一樣,很大很冷,一滴一滴砸在身上生疼的。也還記得程奕然走得時候,那天天氣很好,連風都沒有,溫度還是冷的。”
因為疼痛吧,所以忘不掉,所以一筆一劃地刻在了骨頭上,時間越久越清晰。
安景旭你懂嗎?那種雨砸在身上生疼的感覺,那種夏天還冷冰冰的感覺,你懂嗎?顧初夏抽回手:怎麼會懂,誰也不會懂的,所以才會說她冷清,才會那麼多人說她無情。因為他們都不懂。
安景旭握著她的指尖倔強地不肯鬆開,似乎一鬆手,就會消失了一般,他問得如履薄冰:“忘了程奕然,以後我守著你。”
他其實沒有資格這麼說的,過去十八年的時間裏,守在顧初夏身邊的是程奕然,可是他卻忍不住去計較,甚至自私地想顧初夏將那些有關於程奕然的痕跡都擦掉,然後他在添上。
顧初夏看不到安景旭的眸子,他的手一直覆在眼睛上,卻似乎能感覺到很強烈的視線那樣奪著她的目光,她便那樣迎著,忽然消散了淡淡的哀傷,她冷冷地笑了,這樣的笑往往是她要防禦的征兆:“安景旭,顧初年喜歡的東西我都討厭,不管是人還是東西。”安景旭的手一頓,似乎有些僵硬了,顧初夏卻繼續說:“我討厭高跟鞋,討厭裙子,討厭白色,還有慕斯蛋糕,時裝展……我都很討厭,知道嗎?這都是顧初年喜歡的東西。哦,還有顧誌誠,還有甚至我不認識的人。初三的時候,顧初年喜歡學校裏一個學鋼琴的男孩,放棄了許多年鋼琴的我為了那個我沒有見過麵的男孩參加了鋼琴比賽,我贏了,我向那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男孩表白,我說我你喜歡他,那個男孩也果真喜歡上我了,你知道後來我怎麼做的嗎?”
這是她從來不曾未外人道的事情,甚至連顧初年也是一知半解,她今天卻說出來,這最不堪最卑鄙的自己,不知道為什麼,她想讓安景旭知道,知道所有的自己,可能真是今天的雨淋著了,或者是燈光真的太刺眼了,她已經沒有辦法理智思考了。
他抽開手,一瞬的亮光刺痛了眼瞼,顧初夏心微微一冷,她是要推開了嗎?恍恍惚惚卻有一個很大的力道將她包圍。安景旭的懷裏有種強烈的氣息,屬於他的霸道,還是總是潛藏的溫柔,他沒有推開她,而是緊緊地抱著,在她耳邊說:“別說了,顧初夏。”
幹澀的眼睛似乎又要不受控製了,那無用的東西她以為她早就沒有了,卻發現這麼泛濫,她咬咬唇,嗓音還是清冷:“我告訴他,我很討厭他,顧初年喜歡的她都討厭。”她冷笑出聲,有種惡意的暢快,“然後那個男孩第二天就轉學了,顧初年再也沒見到他。”她偎在安景旭懷裏,緊緊拽著他的衣角,那樣艱澀地說,“這才是我。討厭顧初年喜歡的,這樣的我也是多麼討厭。”
喪心病狂的我……十幾歲的年紀卻有這樣的心,而且十幾年了,早已根深蒂固。
原來這才是她,讓他心疼到沒有辦法的她,全部的她,終於,他全數知道了。怪不得,最為一個女人顧初夏的衣櫃裏沒有一件裙子,鞋櫃裏沒有一雙幹跟鞋,怪不得……她總是逃離他。
安景旭俯下身,緊緊摟著顧初夏,聲音有細微的顫抖,問:“那你討厭我?”顧初年喜歡的我,討厭嗎……他都沒有勇氣提顧初年,刻意去忽視。
他第一次恨顧初年的喜歡,因為這個顧初夏而討厭他。
顧初夏說了這麼多,就是為了表達一句:我討厭一切顧初年喜歡的人或東西。
是這樣嗎?安景旭不敢問。
討厭嗎?顧初夏不知道,總之不能喜歡。她都做過那麼多壞事,她那樣壞,安景旭難道還不懂。她仰著頭,認真地看著安景旭說:“這樣壞,這樣不堪的我,你還喜歡嗎?”頓了頓,似乎難以開口,她咬唇一字一字說得輕但是清楚,“安景旭,你還會說,你要守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