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景旭若有所思,久久不能回神,腦中蕩著顧初夏的話,一遍一遍,似乎不停歇的海浪,一遍一遍拍打,似乎要擊潰什麼,讓他某個致命的器官柔軟地一探糊塗,連帶這寒潭似的眸光,五尺冰淩一點一點消融為一池春水,那樣繾綣纏絹地望著那個靜睡的容顏。
這個女人曾經一定受過很多傷害……這個認知像一把刀刃嵌在了安景旭才心頭上,呼吸都帶著細微的疼痛。
她的夢境,她靜靜訴說著,不帶感情,隻是不知安景旭,還有程奕然都聽出了一份似有若無,卻掩藏不住的愁緒,程奕然眸底牽扯出一片細碎的光,很複雜,似乎要揪疼心一般,他掖著被角,拂過那個沉睡的女孩:“睡吧。”起身,走過安景旭身邊,他淡淡一句,“那些都不是夢,是顧初夏的過去。”
安景旭心猛地一沉,落在離開最寒冷的深處。怔愣著沒有言語,程奕然隻是苦笑著擦身而過,這些他都知道,可是第一次顧初夏這樣雲淡風輕地夢囈,卻還是深深的震撼。
對不起,我一直知道,卻視而不見了那麼多年……程奕然自嘲地笑笑,然後走出去。
安景旭站在窗邊,未關緊的窗戶縫裏漏進一絲月光,打在他的側影上,竟有幾分蕭索與冷寂。很安靜,隻有淺淺的呼吸,他隻是看著靜睡的顧初夏,那張慘白又倔強臉上,似乎永遠都掛著若有似無的愁緒,他卻到今天才發現,這個滿身都是傷,卻渾身看不到傷的女人曾經那樣遍體鱗傷過,安景旭漸進懂了,懂她的恨,她的狠,她的所有極端,如果換做是自己肯定會更決斷吧。
病房裏很安靜,淡淡的杏黃色燈光靜靜流淌,他似乎看到了曾經倔強跪在雨裏的顧初夏,一顆心疼得恍惚,忽然一聲似有若無的呢喃:“那年的荼靡花開得很盛,樹下,有個好看的少年……”
安景旭如夢驚醒一般,湊近床上的人兒,格外輕柔地問:“你說什麼?”回應安景旭的確實久久的沉默,抬首望著顧初夏,她卻睡得安寧,蹙起的眉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鬆開了,似乎嘴角有好看的弧度,安景旭呢喃自語,“又做夢嗎?”
大概是做了一個很美的夢吧,居然破天荒地笑得那樣純粹與好看。
是啊,顧初夏做了一個很美的夢,夢見遍地荼靡花絮,飄落了一整個初夏。花海裏還有一個好看的少年。
自然安景旭是不會知道,顧初夏那個很美的夢裏有他。
自然顧初夏也不會知道,安景旭鬼斧神差地湊上去,在她唇角輕柔地印上了一吻。然後自顧揚起了嘴角,心裏似乎開了一朵不敗的煙火。
顧初夏又睡著了,睡了很久,中間趙顧墨來了一次,顧初夏卻沒有醒,也沒有告訴他顧初夏醒過,然後又被公司那群股東催走了。顧初年已經出院了,可能在忙退隱的事情,安景旭不知道,隻是一直守著,久久不見顧初夏醒來,心裏擔心不安,幾乎每隔半個小時就喊一次程奕然來檢查,程奕然有些無語無奈,幾百遍地解釋顧初夏隻是太累了,加上身體附和不了。安景旭卻還是不放心,依舊雷打不動地每隔半小時喊一次。
照看的護士都有些對這位難伺候的主後怕了,他本人不要歇著,還有很多人要呢,卻也隻能忍著腹誹好好招待著這位衣食父母。
終於,顧初夏在一眾人盼星星盼月亮下醒了。顧初夏悠悠睜開眼,像一直睡飽了的貓兒,滴溜溜地懶懶轉了一圈,亦如她睡前的模樣,一樣的燈光,一樣的夜幕,還有一樣的人,一樣的對白,甚至一樣的神情。那燈光是為暖的,那夜幕是黑沉的,點點星光,那人是安景旭,那神情是驚喜慌亂,那對白是:“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