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1 / 2)

夥伴們背對著夕陽,在廠外的鐵軌旁一邊走一邊聊著各自的作業有沒有寫完。走著走著,看到一個能夠容下一輛小轎車的土坑,在這片草都不長的荒地上,不知何時出現的這個土坑,讓大家興奮了好一陣子,跳下去又爬上來,有意要在身上沾滿泥土,沾滿幹淨的泥土。夥伴們把在坑裏逮到的螳螂綁在鐵軌上,順著鐵軌望向遠方,伴隨著火車“嗚嗚”的汽笛聲,有人喊道:“來了!來了!”,飛馳的車輪把那隻可憐而又無知的小螳螂壓成了貼在鐵軌上的幾根草,大家圍觀了一會兒,或許小螳螂的死少許釋放了由於作業沒有做完而帶來的壓力。

這是一個平常的星期日傍晚,但是沒有比星期日的傍晚更加傷感的時段了,就像快樂的舞會結束後,孤獨的走在回家的路上,那些熱情、美麗和愉悅都已成為過去。不自覺地把這種悲觀情緒傳遞給了夥伴,看著他那略顯失落的樣子,有點自責於把這種小情緒拿來分享。

我的童年在90年代的工廠大院裏度過,那是一家國營的麵粉廠,占地麵積很大,分廠區和職工宿舍區兩部分,用一道大鐵門隔開。廠區裏有辦公樓、幼兒園、籃球場和花園,花園裏有個池塘,池塘中間有座漂亮的假山。池塘的水很深且有些渾濁,記憶裏掉進池塘是會被淹死的。有次沿著池塘的邊沿走,走著走著走了神,在池塘邊沿的拐彎處一腳踩進了水裏,而後整個人失去平衡,撲進了池塘裏。在水裏向上看著晃晃悠悠的辦公樓,仿佛掉進了另一個世界,沒有恐懼也沒有慌張,後來不記得是怎麼被撈上來的。或許是由於這個池塘的原因,所以把這些都擴充進了廠區,孩子們常被攔在大鐵門外。職工宿舍區裏有三排破舊的平房和七棟白牆藍頂的新住宅樓,還有一棟又臭又髒的單身宿舍樓,我的家就住在中間一排平房的中間一戶。

轉進平房的胡同,腳下踩的灰色石板發出“噔噔”的晃動聲,石板下麵是下水道,時不時會嗅到一陣酸腐的臭味,左側是職工住的紅磚砌成的破舊平房,右側是小小的儲藏室,但大多數人都把它用做廚房。每家門口都有一個巴掌大的排水口,廢水、尿、屎什麼的都往裏麵倒,而後順著下水道流走。

鄰居們熱情地邀請我去他們家裏玩,他們說這個孩子既幹淨又可愛且有禮貌。柔軟順直的黑發擋住了一字型的眉毛和一半略有些招風的耳朵,細長而明亮的眼睛下麵是一隻小巧挺拔的鼻子,豐滿圓潤的小嘴配上精致嫩白的小臉,而隨時帶在臉上的害羞表情又多了一份教養,以至於許多人都以為這是個女孩,而且還有很多漂亮衣服,除非是被強迫,否則從不穿自己不喜歡的衣服,好像天生就對服裝特別有見解,看到那些穿著醜陋笨拙的人時常會產生疑問——難道他們不覺得自己穿的衣服挺難看嗎?

在快要上小學之前,父母帶我搬到了這裏住,在剛搬來的那段時間都是和女孩們玩,因為鄰居都是些女孩。我們穿著父母的衣服玩過家家,念著口訣跳皮筋,互相數著比誰踢的毽子多,印象最深的是一起在門口的排水口上麵拉屎,並且沒有人介意。有天,四五個男孩打打鬧鬧的向我走來,帶著疑惑的表情說:“你是男的嗎?是男的就和我們一塊玩。”而旁邊的女孩則嚴肅地說:“別和他們玩,你看他們有多髒。”男孩們看我並沒有要和他們玩的意思,說著:“他是女的。”而後勾肩搭背的走了,看到他們搭在一起的肩膀和混在一起的汗液,感覺確實挺髒。

鄰居們的稱讚聲並不能使愉快的一天更加愉悅,或許是已經習以為常,或許是在等待壞事的來臨。不記得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了奇怪的想法——每天都有好事和壞事,如果今天全是好事,那就要小心了,收獲多少好事就要承受多少壞事。一直被這個概念糾纏著,所以當有好事發生時並不會特別的開心,而當有壞事發生時卻又有種格格不入的愉悅,或許這是對倒黴又敏感的孩子的詛咒。今天會得到怎樣的壞事呢?沒有比父母之間的爭吵更加適合的了,小心翼翼地推開房門,探頭探腦地望向屋內,希望地上沒有破碎的杯子或盤子,出乎意料且讓人高興的是爸爸去值夜班了,沒有比這更加完美的周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