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旭依阿全的指導，與他並肩垂首而立，靜心調息直至天黑。
就在他二人準備駕車回城的時候，迎麵過來一位騎牛少年。牛長得肥壯，毛皮油亮，一對犄角完成兩個圓，竟然是頭水牛。
“北方旱地，哪裏來的水牛？”劉旭拉住阿全的袖子，覺得非常新奇。
水牛背上的少年盤腿穩穩坐在牛背上，右手提一根細細的麻繩，直連到牛鼻的環上。可這個麻繩怎麼看都不像是一根可以栓牛的繩子。
“黃昏騎水牛還在初春，這少年不會是山中的精怪吧？”劉旭越看越不對，趴在阿全耳邊低語。
阿全默然不語，隻望著那牛頭上掛的圓環出神。忽然，他像想到了什麼，將劉旭拉至身側，衝那騎牛少年作揖道：“尊駕為何在此地趕路？”
那少年咧開嘴唇露出雪白的牙齒，露出古怪的表情說：“許久不見老友，所以帶著小牛路過此地。”
阿全麵上泛起笑意道：“塵世漫漫，此時天色暗淡，尊駕大可不必這般急切。”
少年一提手中麻繩，讓水牛停在劉旭身側，翻身從牛背上跳下來。
劉旭與牛對視，發現它雙目中隱隱有通人的靈氣。
“世上太初混沌，本就無形，更妄論明暗。我與小牛浮遊出虛，觀混沌，視清濁。漫步於曠野中感受造化自然，並不急切。”少年站在阿全對麵，嘿嘿笑道，“見到老友一切如舊，我心中更坦然，唯獨害怕兩點。”
“不知你害怕哪兩點？”阿全瞥見劉旭正與牛對視，抬手敲了一下他的後腦勺。
少年哈哈笑道：“第一怕老友執念不改，仍循舊錯。第二怕他還惦記吃我的小牛。”
“我呸，你這頭牛肥壯如牆，誰有心思吃它的粗肉。還有臉稱為小牛。”阿全話音剛落，那頭水牛竟然蹙起眼皮瞪了阿全一眼。
少年摸摸牛頭，柔聲說：“我親手養大這頭小牛，它在我心中便永遠是隻小牛。正如兒女在父母眼中總是小孩子一般。”
阿全歪頭瞥著那頭水牛：“父母對孩子雖有疼愛但不可缺乏管教。你這頭牛在你眼裏雖小，在旁人眼中卻凶猛得很。你可要小心這條麻繩哪天放縱了它。”
“此話倒是有理。”少年的手指滑過牛角，轉身上牛，“人乃萬物之靈，也算是半神，累劫經生，但願早日解脫。”
阿全悠悠的說：“修道說理的人太多，不差我一個。與萬物共始源，轉轉不已才有樂趣。”
“又說這些破規矩的話，看來仍舊死性不改。”少年撇嘴，指著阿全的鼻子說，“看來你的苦頭還沒嚐夠。”
阿全眼神清亮，咯咯笑道：“何謂規矩，這些都是被定下的。不嚐試規矩之外的，怎能勘破。”
少年望著阿全，歎出一口氣說：“這樣的勇氣讓人欽佩，可前路卻崎嶇坎坷，望你千萬保重。”
阿全向少年行下大禮，淡淡道：“尊駕這份心意，已讓在下感動。”
“哈哈，我此番是偷偷來看你，莫要對人提起我。”少年牽起麻繩，左手在牛屁股上輕輕一拍，調轉牛頭便走。
阿全仍保持著彎腰行禮的姿勢，直送到少年身影隱沒在山林中。
劉旭看向阿全，他知道自己不該問那騎牛少年的身份，但好奇心猶如三急，實在按捺不住。
阿全看劉旭吚吚嗚嗚心裏覺得好笑，脫口逗他：“人家早走了，莫非你還在想那頭水牛？”
劉旭本心想維護阿全的私密，但又惱他逗弄自己，忍不住賭氣說：“是啊，那頭牛的確肥的很。”
阿全扶住劉旭的肩，引他上車，朗聲笑道：“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那頭牛心眼小又愛犯倔，你可千萬不要讓它記恨上你。”
暮色漸深，馬車一路吱吱呀呀的前行，山峰上縈繞氣流竟緩緩隨著車馬的方向湧動，竟將天邊晚霞的形狀都衝淡了些。
劉旭和阿全進屋的時候，海棠早已將飯菜熱了兩遍。
一個反複加熱飯菜等待的女人，此時的態度絕不會很好。
海棠是被男人寵慣的，從來都是男人等她，她何曾等過男人。
但海棠麵對阿全不便發作，因此將滿腔的怨懟全化作了對劉旭的嬌嗔，拉著劉旭不住的說手指冷，皮膚不光滑一類的話。
劉旭被海棠纏得滿頭大汗，隻好做小伏低給海棠揉肩捶腿，好話說盡。
“那譽王對畫中仙評價如何？”海棠將頭抵在劉旭肩膀上，抬手給阿全斟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