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顏坐在桌前發了一會兒呆,一點一點地看兩個人的聊天記錄,看著看著,很多當時說過的話全都冒出來,好聽的不好聽的,全都變成一隻隻的刺蝟,紮自己一下,就轉身跑掉。他越看,心裏的刺蝟就越多,一顆心眼看著被紮成篩子,自己再也忍不下去,啪地一聲狠狠地把電腦合上。

自己正躺在床上胡亂想著心事,忽然外麵有人敲門,顧顏忽然想起自己約了景明,急忙翻身下床,又擔心臉上還有淚痕,臨開門前還不忘跑到鏡子前照了照。

景明倒是沒有多問,走進來踱了兩步,轉頭問顧顏:“咱們談什麼?”

顧顏剛從離別的情緒中蘇醒過來,一時間有點手腳慌亂,他一邊給景明遞了一支煙,一邊給自己也點了一支,兩口煙抽進去,情緒才慢慢恢複過來。

“之前你不是做了一個審計計劃嗎?我還一直沒看,咱倆先看一遍,心裏有個數,如何?”

景明還是一副沒所謂的表情:“行,那就看吧。”

顧顏看了這樣半死不活的表情,心裏忍不住一陣嫌惡,他知道自己的情緒剛剛有過起落,本來這樣的時刻不太適合談事情,因為原本不算什麼的嫌隙也有可能被壞心情加倍放大。想到這裏,心裏也暗暗告誡自己這樣的時刻是最容易引發爭執的,今天才是下項目的第一天,自己一定要有所克製,這麼想著,心情才慢慢平和下來。

兩人打開審計計劃,顧顏隻草草看了一眼,心裏的火氣便又忍不住地向上竄。整個計劃做得粗糙敷衍,很多地方就是簡單粗暴地直接複製粘貼自其他項目,這本來也不算什麼,做完的項目本也該起一個借鑒的作用,但是既然本非原創,又要挪為己用,總該把別人的名字去掉吧!此外,整個計劃需要管理層配合的太多,這在現實中根本不可能實現。你可以讓管理層提供財務信息,但是若是連信息的整理和填寫都要管理層來做,人家請你來,意義何在呢?

這些話他沒辦法直接問出來,隻好強壓著怒火,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和一些:“景明啊,這個計劃是不是要修改一下?你這裏需要管理層做的事情太多了,這樣的要求,他們未必能夠滿足。你說呢?”

景明沒有抬頭看顧顏,隻是深深皺起眉頭,很直接地問顧顏,那你說怎麼改?

顧顏再也忍不住,他也提高了聲音:“小汪,咱們這麼交流可不是個辦法。我們是合作夥伴,若是我顧顏有什麼得罪之處,話不妨說在明處。還有,我一直覺得,咱們好歹也算專業人員,公私分開也是起碼的底線。你對我,或者對勤業,再有一肚子的怨氣,也不能從工作上找齊啊?”說來奇怪,之前肚子裏的這番話溫習了不知道多少遍,一直不敢說出來,今天一口氣說出來,心裏說不出的暢快。

景明好像沒料到顧顏發作,一時間沒有思想準備,表情有些尷尬,隻是小聲說,我沒說什麼啊?你對我做的工作計劃不滿意,我自然要問問你的看法是怎樣的?這也不算什麼不是吧?

顧顏此時又氣惱又懊喪,他這一年來經曆頗多,加上自己也時常有意識地磨煉,本來以為自己可以做到不動聲色,不驚不怒,就算完全做不到,至少情緒也不要經常地大起大落——他一直記著父親的一句話——“連自己的情緒都控製不好,還能成就什麼大事呢?”沒想到一年的修煉結果就是,自己還是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一天之內,竟然劇烈震蕩,簡直比得上大盤的走勢。

他看到景明氣勢弱了下來,自己並沒有乘勝追擊,語氣也溫和下來:“我知道你可能心裏的疙瘩還是沒解開,但是別因為一點事,影響了工作啊?這個項目不好做,你我心裏有數,咱們來了5個人,你讓我指望誰呢?指望那些孩子?還是指望千裏之外的楚民和鍾偉?說實話,你跟我來,我心裏一直都很踏實,覺得自己的擔子一下子輕了很多。我們如果都不能真誠麵對彼此,今後如何合作下去呢?”

景明可能被這段話觸動,一聲也沒吭,過了一會兒,說道:“我真是沒別的意思,這次是你誤會了。我就是想問問你的意見,你要是覺得我做得不合適,你是怎麼想的?可能是我問得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