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麵上升騰起很濃很濃的迷霧，像是無數白色盛開的蓮花大朵大朵的盛開在水麵上，看不清楚所有，晨間葉子都沾滿了露水，盡管是初春，卻也顯得格外的濕寒，新綠的水草在露珠的映照下變得柔情似水，偶爾河麵上會出現一隻比較大的烏篷船，應該是早起的漁夫在撒網捕魚吧。這樣的生活難道就是好的嗎？日出而作日落而棲，白天出去種地狩獵捕魚，晚上回來的時候妻子就會端上一晚可口的飯菜，生活平靜且幸福，難道這樣的生活就是自己想要的嗎？蘇千羽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間，這種庸庸碌碌的生活，這種所謂的平淡是自己需要的嗎？不，不是，自己有太多太多的放不下，太多太多的無法割舍，最終還是應了那句千百年來劍客俠士說得最多的話，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蘇千羽站在江邊，看著江麵彌漫的大霧沉思著。
“你是做出決定了是嗎？千羽。”站在千羽旁的晚晴靜靜的看著江麵，她知道，他終究還是放不下仇恨的，這許多年來，他對自己的情她又豈能不知曉，這麼多年來，默默的守候在自己的身旁沒有半句怨言，她知道，那個驕傲不可一世的蘇千羽，那個被天下人稱為夜雨流星，錦瑟劍客的人為她付出了太多，蘇千羽也是因為救她而中的寒毒，每每發作，痛不欲生，奇寒無比，然而她知道，他的選擇是從來都不會變的。他不是一個可以輕易改變的人。
“晚晴，我別無先擇，流蘇夜是我的仇人。你懂嗎？即使你愛他。”蘇千羽轉過身來，看著眼前的這個女子，還是那樣的絕美容顏，紫色的衣裙，腰間的柳劍，膚如凝脂，唇如朱丹，在晨光微露的清晨看上去，自是一種別樣的美麗。
“你是真的別無選擇嗎？你還要生活在這樣的仇恨中多久呢？永遠嗎？生活在這種如黑夜般漫長的仇恨，看著仇恨的血液一點點滲透你的血液，進入心脈，然後燃燒成灰燼嗎？”晚晴冷冷的看著他，目光像是冬季落下的深雪那般清冷，即使是千般愛慕又如何呢？他還是蘇千羽，他還是錦瑟的人，他是不可能放過流蘇夜的。他是一個複仇者，這是他的命運，其實這些早就該知道的啊，可是自己究竟是在期盼著些什麼呢?期待他放下心中的仇恨，放過自己心愛的人嗎？可能嗎？
“即使流蘇夜不是我的仇敵，我也不會放過他的啊，我是二皇子的人，你認為這夜月的天下能同時擁有兩個王嗎？你認為這茫茫的羽穹之雪大陸除了二皇子流蘇麟可以統一天下，除了他，還有別人能做到嗎？流蘇夜的實力你不是不知道，此次征討流星失敗，我想絕大部分是流蘇夜指揮失誤吧，還讓夜皇身負重傷。”流蘇夜拔過一根草莖，把它掐成一小截一小截的，把他投散在江麵，看著他，慢慢的飄到了遠方。大片大片枯黃的蘆葦仿佛是延伸到了天涯的盡頭，千羽看著這密密麻麻的蘆葦，不禁失神了，他想到了，很多年以前，自己和晚晴在這片蘆葦蕩裏麵玩耍的時候，那是候的晚晴也沒有遇見改變了她一生的流蘇夜，那個時候的晚晴很喜歡吹笛子，每次晚晴吹笛子的時候千羽就會舞劍助興，風吹散的蘆葦絮，飄落到了記憶的深處，沒有人記得把它拾起來……
“我還知道你這次還說服了我爹加入二皇子的陣營，而且我還知道我爹跟你一樣，固執，堅持，不可一世，卻又是那樣的可笑。”
“晚晴，對不起”蘇千羽眼中像是落滿了很厚很厚的大雪，大片大片的積血融化成了一片深不見底的湖水，是那樣的深邃憂鬱。
“蘇千羽，你記著，這條路是你自己選的，我無力決定，但是從現在你拿起劍的那一刻開始起，我們就不再是朋友了，下一次見麵，就是我取你性命的時刻。無論如何，我不會看著我心愛的人在我麵前死去，即使是你也不行。”沐晚晴折斷一根蘆葦，蘆葦高高的飄蕩在空中，晚晴抽出柳劍，攔腰砍去，蘆葦便斷成了無數的小截飄散在空中，落入了水麵。永遠的沉澱在了幽深漆黑的河床裏，如同往日無數相伴的日子，每一個晨光微露的清晨，每一個陽光落滿了湖水的黃昏，那些無盡的過往，無數個溫柔的麵龐，那些以前，像是那秋天茫茫蘆葦絮，隨風漂泊，不知道去了哪裏。
“如此你走吧，我也不再記得你是誰了。”蘇千羽看著離去的背影默默的念道。
“晚晴，我也不再記得你是誰了。”蘇千羽默默的上了馬，看著茫茫的江麵，不知道什麼時候，陽光已經出來了，照在身上很溫暖，風吹動著萬千蘆葦，像是無數風姿綽約的窈窕少女那般婀娜多姿，心中像是蒿草叢生的荒野，無邊的大火吞噬著這片原野，高高的蒿草在風中絕望悲鳴，最終化為了塵灰，飄散在虛無的天空中，像是流落荒野的孤魂野鬼，找不到歸宿，也不知道該往何處去。
蘇千羽已經讓四魂先行回去了，所以此時的他也隻是孑然一身獨自一人罷了。那些無盡的愛戀，那些無望的相思，永遠不可到達的遠方，永遠的夢靨，若是也隨著那些落入水中的浮萍沉落到水底處就好了，這樣，誰也不會記得了，永遠的埋葬在自己心髒的最深處，難道自己這樣是錯的嗎？
流蘇夜，為什麼？為什麼晚晴會那樣的愛你，為什麼？那些刻骨的仇恨像是隨風散落的種子，每到一處，便會生根發芽，然後開出大朵大朵的食人花，搖曳著彌漫著血腥的花盤，在黑夜中大朵大朵的盛開，然後吞噬每一個寸肌膚，皮肉，血液，直到化為灰燼。
千羽悲痛萬分，又想到了晚晴，自己戀慕多年的女子，為了一個自己的仇人，與自己反目成仇，不禁又氣又急，一口鮮血便吐出來，傷口裂開，引發了舊傷，隨即倒在了馬下，千羽躺在茫茫的蘆葦從中間，靜靜的閉上了眼睛，耳旁有風呼嘯而過，穿透自己胸膛的聲音，眼角落下了一滴淒苦的淚，自己又多少年沒落淚了呢，恐怕十年了吧，還是那次弄丟千藍落了淚的。他忽然覺得，他和晚晴，似乎如隔了千山萬水，任憑他是多麼的努力，多麼的想要達到，翻過了一座山，等待他的不過是下一座山罷了，像是處於永遠沒有盡頭的黑夜，像是天山的牛郎織女，明明隻隔著淺淺的天河，卻仿佛是橫亙了無數的冰川，自己永遠也跨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