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成績單,掃視了一下,又是班級倒數,不想再多看一眼,匆匆忙忙捏成一小團扔到書包裏。過一會兒成績曲線圖也發下來了,從開學到現在成績直線下降,從三十幾名退步到四百多名。老師說,兩張東西都拿到的同學可以回家了,不要忘記明天家長簽好名帶過來。
一考完試我就知道會這樣,但是仍然很難過。有一種感覺,世界好像突然被籠罩了一層灰灰的顏色,每個人都變得可惡。我不想回家。可是我也不想在學校裏久留,看到這裏的任何人,都覺得是莫大的諷刺。於是我背上書包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逛,又怕迷路,隻好在家的附近來回地走,一條路走上五遍八遍,直到一個小時以後,媽媽發短消息給我了,你幹嗎還不回家?
我知道我必須要回去的,所以馬上她就會是我的敵人,不知道回什麼好,幹脆不回消息了。
過了一會兒,又一條消息,你在幹什麼?是沫兒發來的。我回,馬路上亂逛,我還沒足夠的決心回家。她說,你回去吧,天都黑了,該麵對的總要麵對,過了這幾天就會好的,畢竟是爸爸媽媽嘛。是啊,該麵對的總是要麵對的,逃也逃不掉。肚子是有點餓了,唉,回家吧。
硬著頭皮回到家,媽媽劈頭蓋臉地說開了,那麼晚回來幹什麼去了啊,發給你消息怎麼不回啊,手機給你是用來和我們聯係的,就知道和同學發消息,當心我把你的手機收掉我沒話說,是我故意不回的,她沒追究為什麼晚回家我已經謝天謝地了。
吃飯了,諾兒,盛飯。爸爸在廚房裏召喚我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也許是心理作用吧。
你這小孩一叫你做事你就發呆,越來越懶了。快點盛飯呀。如果是叫你去玩呢?快得要死。怎麼養了你這樣一個小孩,幫家裏做一點點小事都拖拖拉拉不肯做媽媽開始發牢騷了。在我還比較小的時候我經常要把自己的委屈和理由都說出來,但是發現結局總是引發爭吵並且被認為是狡辯。所以我已經練就了絕對好的忍耐力,任爸爸媽媽說再多的話我不吭聲就是了。有時候他們說的話會很難聽很無理取鬧,但是我不想和他們吵。而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快點盛好飯堵住他們的嘴。
怎麼樣?成績出來了嗎?吃飯的時候他們問我。看到爸爸媽媽期待的眼神,原本在外麵一個多小時醞釀出要說成績的決心立時無影無蹤。
於是擠出一個不以為然的表情,說,還沒呢,明天也許也出不來,批卷子都很慢的。
我認為孩子生來就是欠了父母,就算父母從此什麼也不做,光養育之恩就夠報答一輩子的。事實卻總是反的,孩子長得越大,欠得越多,卻無以回報。大恩不言謝,我就這樣安慰自己。
但是,這樣不出色的我,又離他們的期望差得太遙遠,每次想起,我都會有種世界末日的眩暈,實在太無助,沒人幫得了我,隻有我自己。戰勝不了自己的惰性,就一任墮落,我對生活無奈地逃避,生活給我重重的打擊。明明知道惡性循環,可是已經身陷其中,無法自拔。
痛苦是一如既往的,它推動著一個沉浸在痛苦中的未來,周而複始。
我一天戰勝不了自己,這個早已形成的結構就越加堅固,不可摧毀。我將這一切看得一清二楚,可是我無能為力。
然後三個人都不說話,默默地吃飯,我覺得有點心虛,於是開始在腦子裏搜索有些什麼事可以講。可是我挖空心思就是想不出事情來,即使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也沒有,因為一整天大家都沉浸在分數和名次裏,平靜得毫無生氣。人們拿著計算機計算自己的總分來推測自己可以考什麼學校,仿佛眼前這次考試就一定是標準了。還有很多的人擠到辦公室裏問老師自己的名次在整個區算什麼水平,或是爭辯這一分不該扣,好像加一分自己又高許多人一等了。
我莫名地厭惡這樣的人,雖然不是很恰當,總覺得他們很像那些看重功名利祿的小人。不過,想來功名利祿心和上進心僅一步之遙,我分不太清楚。但其實到了高三了,這種分數啦名次啦早就不重要了,高考過後,誰還來注意某一次不知名的測驗或者模擬考呢?不知道,也許是我沒有上進心。
回到自己的房間,我鬆了一口氣。倒好,吃飯的時候沒再說起成績的事,不過今天我怎麼幹什麼都要被罵,一個很小的舉動就可以引起長篇大論。不去想它了,休息一下吧,在地板上放肆地躺成大字形,涼涼的感覺給我降溫,一天下來累死了,這樣最放鬆。哎呀,諾兒啊,你怎麼又躺在地上,跟你講過多少遍,地上總歸是髒的呀!起來起來。媽媽又來了。可是,可是這個地板太舒服,我實在是不想起來。這一念之間,媽媽又跳起來了,你這小孩怎麼那麼不聽大人的話啦。叫你起來還躺在地上,是不是大人叫你做什麼你就不要做什麼夠了,我還是起來吧!
隱約聽到爸爸媽媽在廚房裏講話,夾雜著嘩嘩的流水聲和盤子筷子叮叮當當的聲音。語氣似乎比較亢奮,是在吵架。吵起來了更好,我就可以乘虛而入蒙混過關了。我暗暗地慶幸,一邊開始打著自己的如意算盤。我興奮地發消息給沫兒,你知道嗎,我爸爸媽媽又吵起來了,今天又沒有人管我了。她回,是啊,你今天可以逃過一劫了,可你還是要勸勸他們不要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