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我收到了少年作家班的通知,我的文章又獲獎了,要我去北京領獎。

我拿著獲獎通知心潮如湧,三年前在北京時各位作家老師的講話在我耳邊響起:

你們是中國文學的未來,希望你們能在中國少年作家班這個搖籃裏茁壯成長!

我頭腦一下子清醒了,我手捧著獲獎通知熱淚盈眶。

於是我給文琦和Roel分別發了封E-mail,告訴他們在中國有我的夢,有我的理想和追求。我離不開我熱愛的家鄉和親人,我的筆離不開我所熱愛的文學。

八月,又到了八月,那本來是我和淩軒約好在複旦大學“燕園”見麵的日子,而我卻踏上了北上的火車。我要去北京領獎。

火車緩緩啟動了,我和媽媽並排坐在搖晃的車廂裏,媽媽拉著我的手輕輕地說:“高考結束後,淩軒給你寫過好幾封信,你都退了回去,這封信是他寫到我單位裏的,你看看吧!”

媽媽的眼神裏充滿了鼓勵,我接過信封,平靜地打開,一行行熟悉的字跡出現在眼前。

妮妮:

你好!

我知道現在我是沒有任何資格勸你留下,當我與你媽媽通過電話後,才知道你要出國了,我寫了好幾封信你都原封不動地退了回來。我這才發現這一次你真的是鐵了心了。我這才發現我的罪孽有多大!因為你的出國,都是由我而起!

我無法形容我此刻的心情,是內疚還是犯罪感?我不但傷害了一個善良的女孩,還傷害了一個善良的母親!你媽媽在電話裏談到你的出國時,語調是那麼傷感,她告訴我,她從來沒有這麼失敗過,沒有把一個熱愛文學的孩子留在中國發展,而是送到國外去。

我知道你恨我,想離我遠遠的。此刻的我是沒資格讓你留下的,隻是希望你能不能再想想你所熱愛的文學,想想生你、愛你的父母,重新考慮一下你的決定?

至於我,你的痛恨是對的,像我這樣的人是不值得你留戀的,不管你到哪兒,我都會祝福你!

淩軒

“淩軒考慮再三最後還是報考了複旦,等我們回去的時候,他大概也快到上海了。”媽媽一字一頓地對我說。

我默默地看著車窗外,滾滾的熱淚一串串地灑落在淩軒的信上,一陣陣微風從窗外飄來,雪白的信紙像雲又像雨地向四周飄去、舞去。

火車帶著氣笛聲呼嘯著朝北京駛去,窗外一排排樹木、一幢幢建築物漸漸往後退去,我坐在車窗前,媽媽仍坐在我的旁邊,微笑地看著我,第一次去北京的情景猶如發生在昨天。

車廂內正播放著那首熟悉的歌曲《我心依舊》,汽笛聲聲帶著我的理想和追求向著北京駛去……

小說

妮妮仿佛在這世上已經睡了很長很長時間,否則怎麼會睜不開眼睛。她覺得很累很累,眼皮沉沉的,從眼逢裏透進來的是一片白,白的屋頂,白的牆壁,白的床……一切都是白的。驀地她覺得一陣頭暈,天在轉,地也在轉,身體變輕了,飄了起來。

是醫院吧,怎麼這麼陌生而又遙遠!她平時不大生病,更少住院。還是前幾年住過一次醫院,那是離期中考試前的還有一個星期的時候,收到了淩軒寄來的軟盤,他想參加新概念作文大賽,從千裏之外的四川寄來幾篇稿子,他家沒有電腦,再說高三了實在沒時間修改。

妮妮多麼希望他能獲勝,能順利跨入大學的門。在這春寒料峭的日子,她終於累病了,頭疼,渾身疼,在把淩軒的稿子修改後並打印出來的那一刻,她昏倒在電腦前。

妮妮,妮妮。有人在她耳邊輕聲呼喊著。好像是媽媽的聲音,那麼遠,但又是那麼清晰。

媽媽,媽媽。她輕輕張了一下嘴唇,想喊,可喊不出。她的眼前浮現出一個鏡頭,一位中年婦女手中正抱著一個嬰兒,朝醫院奔去。

醫生對中年婦女搖搖頭說,孩子太小,窒息時間太長,即使救活了,也是個傻子!

她是我的孩子,是一條生命,她還沒睜眼見過這個世界,我怎麼能棄她而不顧呢?哪怕是傻子我也認了,醫生你無論如何也要救救她!中年婦女堅定地回答。醫生被震撼了,連聲說,我們一定全力搶救!

嬰兒被搶救過來了,不但沒變成傻子,而且智商很正常。

這個嬰兒就是她,那位中年婦女就是媽媽。多少年後,每每聽外婆說起這個故事,她淚水盈盈,百聽不厭。她是媽媽的寶貝,是媽媽生命的延續。

妮妮,我是哥哥,你聽見了嗎?千真萬確是哥哥的聲音。

哥哥年長妮妮9歲,矮小的個子,戴著一副近視眼鏡,臉色蒼白。記憶中的哥哥從小患心髒病,與藥一起長大。她的名字就是哥哥起的,意思是堅定不可動搖的意思,哥哥希望她將來無論是在身體上,還是在學業上和事業上都要像磐石那樣屹然不動。

她明白她之所以來到這個世界上,是給爸爸媽媽帶來希望,也給哥哥帶來希望,因為在她的身上寄托著兩個孩子的讀書夢。

小妹妹,你醒醒。耳邊響起一個陌生的聲音。妹妹,是個多麼熟悉的稱呼,這是淩軒常常稱呼她的。

我是獨生子女,做我的妹妹好嗎?遠在四川的淩軒在電話裏對妮妮說。可我已經有哥哥了呀!她在電話裏婉言謝絕了他。在她的眼裏,哥哥雖然身體很不好,但是誰也替代不了哥哥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因為沒有這個病哥哥根本就不可能有她。

妮妮,你醒醒好嗎?媽媽求你了。妮妮,你醒醒,你聽見爸爸在叫你嗎?妮妮,難道你忘記了哥哥與你的約定,你說過將來去國外留學,一定帶我去看看。

親人一聲聲呼喊,一滴滴熱淚落在妮妮的臉上。妮妮的眼角漸漸滾出了一滴清清的淚水。

醫生,她有知覺了,她哭了。媽媽在一邊喊著。

是嗎?我看看。又是那個年輕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兩隻手指輕輕扒開了妮妮的眼睛,一道光亮射進了她的眼簾。

也許她在黑夜中走得太久太久,四周幽幽泛著黯淡的光。妮妮感到恐懼,卻又聽不見緊張引起的心跳,隻是感到快要被窒息的恐懼。

我是不是快死了?她在問自己的靈魂。

靈魂在沉默中,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它總是將悲痛好好的藏起,掩藏的一點兒不漏痕跡,像死一般的寂靜。

忽地看到前麵有一盞燈,她想朝燈光走去,但很累,腳步邁不開,燈光越來越遠,一個聲音輕聲而有力地朝她說,前麵是生命之光,衝過去抓住它好嗎?

我怕抓不住。她氣喘噓噓。

不怕,不要放棄,再試一次!聲音堅定不移。

我行嗎?

能行,我在你身邊。

妮妮鼓足勇氣朝前跨出一大步。

很好,再來!

再跨一大步。

很好,再來!

……

她終於追上生命之光了,多麼亮麗的光芒啊!照亮了她的臉,照亮了她的心。

妮妮,你醒了。媽媽緊緊握著她的手。

妮妮,你醒了。這是爸爸寬大的手。

妮妮費力地睜開眼睛。四周一片白色,屋子裏散滿了藥味。

妮妮,我是哥哥,你醒了。因為激動哥哥說話有點語無倫次。

哥哥,你也在。妮妮有氣無力地想問,但隻動了一下嘴唇。她想不起來為什麼哥哥會在她的身邊,哥哥已經很長時間沒回家了,一直住在外婆家裏。

她已經醒過來了,但不要與她多說什麼,不要再刺激她,讓她靜心地養病。那個年輕的聲音又響起她耳邊,好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是夢裏的聲音,又好像是稱呼她是小妹妹的那個聲音。

她輕輕側過頭去,朦朧中看到一個身穿白大褂的年輕人。

妮妮明白了,她是在醫院。

醫院,我怎麼會在醫院?腦子裏一片空白。想不起來,什麼都想不起來,她覺得頭很痛,渾身痛,眼睛又慢慢又閉上了。

醫生,你看她又……媽媽急切地說。

沒關係,她是太累了,讓她休息會兒,會好的。

是呀,我是太累了。我已經很長時間沒這樣睡過了,好好睡吧。

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天早晨了。早春的上海,陽光透過寒意,射進窗戶暖洋洋的。

Hi,你早!又是那個年輕的白大褂。

妮妮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感覺怎麼樣?白大褂又問。

妮妮勉強地張開嘴,想說什麼,可什麼也沒說出來。

你想吃點東西嗎?

妮妮搖搖頭。

還是吃點吧。

媽媽,媽媽。妮妮輕聲叫道。

你媽媽睡著了,她一夜沒合眼。有事你就叫我做好了。

……

我看還是吃點稀飯吧,來點醬菜,怎麼樣?

妮妮點點頭。

稀飯很快就拿來了。

醫生,我來吧。媽媽醒了,這麼多年了,媽媽還是像妮妮小時候一樣,稍有動靜馬上就醒了。

媽媽輕輕地吹著稀飯,然後一小勺一小勺地喂妮妮。

才吃了沒幾口,妮妮就用手推開了媽媽的手。

再吃點吧。媽媽央求道。

妮妮搖搖頭。

媽媽還想說什麼。

年輕的白大褂朝她搖了搖手。

大媽,你一夜都沒好好休息,你回去躺一下吧。

媽媽點點頭說,好吧,拜托你了。

妮妮,你好好聽醫生的話,昨晚你爸爸把你哥哥送回家了,你哥哥的身體一直不大好,我回家看看就來。

媽媽走了,年輕的白大褂走到窗前推開一扇窗戶,清新的空氣透了進來。

我叫餘大海,是你的床位醫生,你就叫我大海好了。白大褂自我介紹。

妮妮靜靜地望著麵前的年輕的白大褂,什麼叫“床位醫生”,想問,但一點氣力也沒有。

我知道你叫妮妮,還知道你是個中學生。白大褂,不,大海繼續說。現在你的床位是6號,正好是屬於我管轄的領域。

“管轄”、“領域”……用詞不當,妮妮撇了一下嘴。

現在我要替你檢查了,先聽聽心髒,好嗎?

大海每做一個檢查之前都要用個“好嗎?”

像在哄小娃娃!妮妮想,蒼白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看不出的笑容。

你受了寒冷,有點發燒,但心髒、肝部其他地方都正常。還需要掛點鹽水,用點抗生素,很快就會好的。

大海一口氣說了很多,但很慢。

妮妮還是靜靜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滴,滴,病房裏寂靜無聲,隻有鹽水發出單調的聲音。

妮妮,喜歡音樂嗎?你躺著很寂寞的,我這裏有隻walkman,聽聽歌曲。不知什麼時候,大海又來到她的病床邊。

他用耳機輕輕放在妮妮的耳邊,悠揚的音樂聲飄進她的耳裏。

夜風凜凜 獨回望舊事前塵

是以往的我 充滿怒憤

誣告與指責 積壓著滿肚氣不忿

對謠言反應 甚為著緊

受了教訓 得了書經的指引

現已看得透 不再自困

但覺有分數 不再像以往那般笨

抹淚痕 輕快笑著行

冥冥中都早注定你富或貧

是錯永不對 真永是真

任你怎說 安守我本分

始終相信 沉默是金

是非有公理 慎言莫冒犯別人

遇上冷風雨 休太認真

自信滿心裏 休理會諷刺與責問

笑罵由人 灑脫的做人

好聽嗎?這是張國榮的《沉默是金》,我喜歡這首歌的樂曲,更喜歡這首歌的歌詞,讓人深思!可惜呀,唱這首的人畢竟還是沒有悟透人生,從高樓上跳下去了。

大海喃喃地說。

妮妮的心微微顫抖了一下。

耳機裏的歌聲在回旋著,妮妮長長的睫毛上浮上一串水珠。

大海微笑著看著她,然後輕輕走出病房。

病房漫長的一天,終於在黑夜裏拉上了帷幕。

第三天清晨,大海手捧一大盆花興衝衝跨進了病房。

Hi,你早!你看這是什麼?大海朝妮妮點頭笑道。

窗簾被拉開了,一道陽光射在鮮花上,滿屋都亮起來了。

杜鵑花!妮妮差點叫出來。

鮮紅鮮紅的花瓣,那麼紅豔,那麼靚麗,映紅了她的蒼白的臉。

今天精神好點了嗎?大海走到妮妮床前說說。聽說過杜鵑花的故事嗎?

杜鵑花,這是淩軒好幾次跟她講過的故事,她差不多快背下來了。

真快呀,又到了杜鵑花開的季節,妮妮的淚水慢慢從眼角邊滾落下來。

能不能告訴我你的故事。

大海輕輕扶起妮妮,在她身後放了一隻大枕頭。

就從杜鵑花說起,好嗎?

妮妮望著鮮紅鮮紅的杜鵑花,原本以為離開靈魂的記憶慢慢清晰起來。

我和淩軒認識在北京的一次文學會議上,我和他都榮獲一等獎。他比我大5歲,他初中剛畢業,我小學四年級。我們都有一個共同的愛好就是喜歡文學。他文采飛揚,筆法老練,深深吸引了我。

他遠在千裏之外的四川,而我在東海之濱的上海。通信、打電話成了我們無奈而必須選擇的聯絡方法。我常常寄給他幾篇散文和小說,他無論再忙,都會抽空給我修改,提出他的意見和看法。

他常常用古詩來形容我們的殷切思念: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在他高二的時候,我終於乘飛機去四川看他。

他的家鄉是個杜鵑花盛開的地方。在清清的沱江邊我第一次看到了杜鵑花,淩軒指著樹陰下那棵弱小的杜鵑花說,已過了盛開的季節,隻剩這一朵了。

我蹲下身子,輕輕地撫摸著花瓣。鮮紅鮮紅的花瓣,那麼嫩,但又那麼執著地開著,在無邊的風中劃過優美而感傷的弧線。我聞了又聞,淡淡的清香伴著血紅的淒美醉入心懷。

杜鵑花,別忘了我,等著我。

傻瓜,不用花等你,明年我考上F大就去看你,你等我。

你真的考F大?

當然真的,你不是一直希望我考F大嗎?

你的成績可以進北大,我怕你以後會後悔!

你知道嗎?我要用考哈佛的精神去考F大!

我流淚了。

為了鼓勵他能考上F大,我一有空就往書店裏跑,幾乎收集了全上海有關高考的卷子和信息,然後歸類整理寄給他。他高中三年,我寄給他高考複習的資料可以用尺來量,寄給他掛號信的單子有幾寸高,寫給他的信有幾十萬字。

他填誌願的那些天是我最忙的日子,忙著去F大去谘詢、打聽招生的情況,並把他的材料整理後送去大學招生辦公室。當我告訴他F大通過了他的材料審定,準備發給他推薦表,還可以加分!他激動地在電話裏連聲說,謝謝你!我會努力的,會考上F大的,你放心!

他高考的三天是我畢生難忘的。高考的前一天我失眠了。成功與否在此一舉,我天天到廟裏去敬香,在紅紙上寫上我的心願,也寫上他的理想和追求,虔誠地為他祈禱。

也許是他的努力和我的一片誠心感動了蒼天,人意加天意,他一舉成功了!

接到他被錄取電話的那個晚上,我激動地整整一個晚上沒睡好,整整三年的期盼啊!我拿著他寄來的杜鵑花瓣,聞了又聞,親了又親。

很好啊,很感人呀!說下去。大海遞了一杯水,妮妮輕輕喝了一口。

慢慢說。大海鼓勵道。

當他乘坐的火車緩緩駛進上海站時,我的心都要快跳出來了。

他提著旅行袋跨出列車,一眼就看見了我。

妮妮!

淩軒!

我們緊緊相擁在一起,很久很久……

他剛來上海的那段日子是我們最甜蜜的日子,我家離F大很近,每逢雙休日他就來我家,媽媽替他洗衣服和被褥,爸爸燒菜。他常常講大學裏有趣的事,他的幽默和風趣逗得一家人哈哈大笑。

我們一起到花市場上買了一盆杜鵑花,他教我如何澆水,如何上肥料,如何修剪樹枝。杜鵑花在我們倆精心的撫養下,長得茁壯而又靚麗。

我教他如何使用電腦,如何上網。他很聰明,很快就學會了電腦。

原以為我們再也不用在電話裏討論文學了,也不用在信件裏交換作品了。漸漸地,我發現他學會了在網上聊天,也學會了抽煙,而且常常深夜才回宿舍。來滬的一年多,他竟沒寫過一篇像樣的文學作品來。

我很婉轉地勸他,別太累了。

沒什麼,在高中的時候習慣了。他也常常這樣回答我。

我歎了口氣,因為他的同學告訴我,他經常到C大去找女同學玩,很晚才回宿舍。

我從來不問他,希望他能說實話。

他的影子卻時而清晰,時而模糊。以前他遠在千裏之外,看他是那麼的清晰,時時刻在我的腦海裏。而現在和他同處一個城市,反而看不清他了。

有一次,他正在我家吃飯,我的手機響了。這是我新買的手機,卡號是他隨手扔掉的,他說卡號不太好,換了一個。

你好!我拿起手機問道。

你,你是誰?電話裏傳來一個女孩子的聲音。

我,你找誰呀?我奇怪地反問道。

我找淩軒,你是他的什麼人呀?他在哪兒呀?一連串的問話從手機裏傳出來。

莫名其妙!我是誰關你什麼事!你是誰?

我是曉鳳,他知道我是誰!你能不能叫他聽電話!

我把手機扔給了他。

喂……他剛“喂”了一聲,臉色就白了。

誰叫你打電話來的?!說完,他粗魯地掛掉了電話。

你怎麼了,她是誰呀?

一個瘋子!他罵了一句。

你說什麼?

不,不,她是我的表姐,在C大讀書。

他走到我身邊,拉著我的手輕聲說,這個手機號碼對你來說不是很方便,重新買一個號碼吧?

我明白了他為什麼突然換手機號碼。

我推開了他的手,走到窗前。窗外一片霧茫茫,什麼也看不清,連窗台上的杜鵑花都模模糊糊。

不要這樣,你看你又多心了。他伸出手輕輕挽著我的腰,我想推,可他有力的雙手把我攬在他的懷裏,並輕輕試去我眼角滾落出來的淚珠。

聽話,不要多想。你不是喜歡詩嗎?我來朗誦一首林徽因的詩。

好比這樹丁香,幾枝山紅杏,

相信我的心裏留著有一串話,

……

如果你是五月,八百裏為我吹開

藍空上霞彩,那樣子來了春天,

……

每次的爭吵,都在這詩歌裏無聲無息地湮滅。

你們又吵架了?媽媽問了我好幾次了。

沒什麼。

他現在已經是大學生了,你不能管得太緊,他會反感的。

媽媽,你不知道……我想說,但又無從說起。

後來呢?那個女孩是否再出現過?大海遞了杯水給妮妮。

出現過,正是這次的出現,改變了我們倆的一切。

這麼嚴重?

那是一天晚上,淩軒邀請我去看他的演出。為了這次演出,淩軒辛苦了好幾個星期。先把國外的原著翻譯成中文,然後再進行文字上的潤色。他還在劇本中擔任“法官”的角色,每到雙休日,他到我家來,我幫他排演節目。他背台詞,我在一旁提醒他,還念與他配戲的其他角色的台詞。

看他的演出終於要如期進行了,我高興得什麼似的。

那天傍晚,我早早去了F大的相輝堂,手裏拿著早已預定好的花籃。紅通通的鮮花映紅了我的臉,也映紅了我身上的那件粉色連衣裙。

演出格外的順利,每逢他一出場,我就拿出相機替他照相。雖然他有點緊張,看見我這麼鼓勵他,慢慢他就鎮定自如了。

演出結束了,當全體觀眾起立為演員祝賀時,我手捧著花籃緩緩地走上舞台。他驚訝地看著我,因為激動平時伶牙俐嘴的他竟說不出一句話。

我微笑地把花籃送在他手上,他這才恍然大悟連聲說,謝謝,謝謝!

這時,台上台下掌聲一片。他的臉紅了,拿著鮮花高高舉過頭,然後朝大家深深鞠了一躬。

我剛要走下台去,他拉著我的手說,我們就在台上拍一張照片吧,留個紀念吧?還沒等我反映過來,他已把我手中的照相機塞給身邊的同學,來,幫我們拍一張!

台下的觀眾眾目睽睽,我的臉一下子紅了,緊張得手心裏都是汗。我已忘記拍了幾張照片,隻覺得腦子一片亂哄哄。

他拉著我的手慢慢走下台。

淩軒,她是誰?

好啊,淩軒想不到你還有這一手,介紹一下這位漂亮MM是誰?周圍的同學一片歡呼聲。

淩軒的臉又紅了。

是我妹妹。他把花籃捧在胸前,鮮花擋住了他的臉。

淩軒!這時有一個女同學在呼喊著他的名字,聲音有點顫抖。

我和他同時轉過身去,是一個身穿咖啡衣服,梳著馬尾辮的女孩。

你?!淩軒的臉一下子由紅轉為白。

淩軒慌忙把手中的花籃塞給我。我不解地望著淩軒。

女孩用一道冷冷的目光像劍一樣射向我。

淩軒,她是誰呀?我莫名其妙看著那女孩,搜腸刮肚都想不起來她是誰。

我是誰,你問他去?女孩怒氣衝衝地丟下一句話,一甩手轉身就走了。

周圍的同學都呆了,我故作鎮靜,微笑地對淩軒說,我把花籃送你回宿舍吧。

謝謝你,已經很晚了,還是我送你回家吧。

我笑笑點點頭,表示同意,其實我是想趕快離開這個人多眼雜的地方。

校園裏靜靜的,我和他走在燕園的小路上。黑夜包圍著我,讓人透不過氣來。

她就是你的表姐,就是你叫她是瘋子的那個人?

……

我很想聽聽你的解釋!

……

今晚已經很晚了,以後我再跟你解釋吧。

我轉身停住了腳步,注意到了他拿花籃的手還在顫抖。

你回宿舍吧,不用送了。

我走了,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後來跟你解釋過沒有?大海聽了有點呆了,很久才問妮妮。

沒有,可這個女孩回答了我心中的疑慮。

她來找過你?

不,她給我發了一封E-MAIL。

她告訴我她叫曉鳳,是淩軒的女朋友。他們在高中時是同桌,感情一直很好,他告訴她在上海有個表妹,她信得過他,就像信得過她與他的感情一樣。她是為了他才和他一起考到上海C大來的。到了上海來後,平時在各自的大學上課,雙休日特別寶貴,她很想和他在一起。漸漸地,她發現他雙休日從來不和她一起,而是一直到表妹家去。她一直迷惑不解,世界上那有這樣親密的表兄妹?今天在F大的相輝堂的一幕才讓她恍然大悟。她希望我能離開他,不要勾引她的男朋友!

她還告訴我這個E-MAIL地址是從淩軒的筆記本上看到的,她已經注意他很長時間了。

我看了E-MAIL,整個人都呆了。他有女朋友?怎麼他從來都沒跟我提起過!我覺得有一股冷氣從腳底一直冷到心裏,我的心顫抖了,渾身都在顫抖。

不可能,他初三時我就和他相識,他與我無話不談,從來沒提起過他有女朋友。記得有一次跟他開玩笑,問他是不是有女朋友時,他扳著臉說,現在是高考期間那能談戀愛!

我連聲說對不起。是呀,高考期間怎麼能談戀愛呢?誰敢與自己的前途開玩笑呢。

可眼前那封E-MAIL粉碎了我整個夢!我的手剛想拎起電話問他,但又放下了。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個雙休日,這是他最後一次來我家。

我默默打開電腦給他看了那封E-MAIL,半晌他一句話都沒有。

給我一支煙好嗎?他知道我爸爸抽煙的。

我扔了一包煙過去,他的雙手抖了半天才點燃了一支煙。

對不起,她是我高中的同學。

是表姐還是女朋友?

不是表姐。

那就是女朋友了?

以前算是吧。

那麼現在呢?

她為了我才考到上海來的,如果就這樣把她甩了,怕她惱了。

為什麼在我麵前稱呼她是表姐?為什麼在她的麵前你又稱我是你表妹?為什麼說她是瘋子?為什麼對我說你從來沒談過戀愛?為什麼你既欺騙了她又欺騙了我?

……

黑夜裏四周沒有燈光,隻有煙頭閃著鬼火一般的光亮。

不要逼我,我會和她有個了斷,是應該和她有個了斷了。

他用手指狠狠地掐滅了煙頭。

我的心髒仿佛都快停止跳動了,渾身的血液好像都快停止了流動,整個人像塊大理石,在黑夜裏一動不動地站著,忘記了腳酸,忘記了心痛,忘記了一切……

不要這樣,你不要這樣。我……請原諒我好嗎?給我一個機會,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回答。

他走了,回F大去了,不,是去C大了,他說要去和她有個了結。

他真的和他的女朋友了結了?大海的話語裏透出一絲惋惜。

沒有,他又一次欺騙了我。他的女朋友後來又給我發了一封E-AMLI,說他們並沒有分手,隻是沒有像從前那樣親密了,她希望我能放過他,因為她已經和他分不開了。

我不知道分不開是什麼意思,我隻知道他真的要離開我了。

可就在這個時候,又發生了一樁怪事。我班級的同學告訴我,這幾天她在用我送給她的QQ號上網時,一直有個女的硬要和她聊天,還說我的同學搶了她的男朋友。

妮妮,這到底是什麼回事?這個QQ號以前可是你的,是不是你得罪了什麼人了?

我的頭腦“哄”的一下子炸開了,眼前漆黑一團,什麼也看不見了。學校離家很近,但那天我走了很長時間才走到家裏。

那段日子對我來說是最黑暗的日子,由於心情不好成績下滑,學校分班時,我被分到了B班。

我多麼希望他能來安慰我一下,可他就像在地球上蒸發掉一樣,很久沒來我家,打他的手機,可他的手機關掉了。真沒想到,我為之犧牲最多、最相信的他就像躲瘟疫一樣遠離我而去。

在我進B班的那刻,我用剪刀剪去了我心愛的長發,因為他曾經是那麼喜歡我的長發。

媽媽終於知道了我們之間發生了那麼多不愉快,好不容易打電話到學校總算找到他,問他是怎麼回事?他竟漫不經心地回答,都過去了,其實我一直都把妮妮當作是自己的妹妹。我就要到英國去留學了,學業為重嘛!以後我們也不會再見麵了,請她多保重吧!說完就掛了電話。

我緊緊握著那塊他放在我家的翡翠玉,這還是他高二時我去四川看望他時,我精心挑選的,記得他是巨蟹座的星座。巨蟹座的幸運物是石頭,而翡翠是石頭中的上品。去九寨溝時,我親自捧著它和自己的一塊龍翡翠,特意在四川的喇嘛廟裏為這兩塊翡翠玉開光。

記得我常跟他開玩笑,你的手掌心的紋路裏沒有“成功線”,而且“命運線”也隻有常人的一半!

他笑著說,你就是我的“成功線”,有你在我還怕不成功?

我對他說,如果那天我不在你身邊了,就讓這塊翡翠玉代替我陪伴你去畫完我沒能畫完的你的“成功線”!

別說這泄氣的話,天涯海角,我們永不分離!

天涯海角,永不分離……

都過去了,其實我一直把妮妮當作妹妹……

表姐……

表妹……

我反反複複重複著這幾個字,眼前的一切都迷糊了,很想痛哭一場,但奇怪的是一滴眼淚都沒有。

我坐在他的房間裏,那是我媽媽特意為他準備的一間房間,雖然很小,但很溫馨和清靜。

書架上放滿了他的書,床上是媽媽替他洗得幹幹淨淨的被褥。桌上的玻璃擦得一塵不染。一切還是他在的原樣,盡管他已經很久不來我家了,以後也不會再來我家了。

我徹夜不眠,整整坐了一夜。在東方快發白的時候,我終於拿起那瓶安眠藥……,因為我再也沒有勇氣麵對我的同學和父母!

大海,你不應該救我!我在這漫長的黑夜裏走得實在太累,讓我盡快解脫吧!

妮妮的淚水慢慢地流出來,流在臉上,流在枕上。她憋得太久太久,胸中的熱血終於化為洶湧澎湃的淚水朝外湧出……

許久,大海才輕輕問,你的故事說完了?

真美,真的很淒美。大海輕聲歎息道。不過你最後一句話,我不敢苟同。

聽你媽媽說,你小時候那場病差點讓你變成傻子,是兒科醫生硬把你從鬼門關拉了回來。你要知道你的生命不僅僅屬於你一個人的,你不但是兒科醫生的驕傲,也是醫學界的驕傲,因為你的生命創造了醫學界的奇跡!記住我的話,世界上沒有過不去的坎,人最難的就是超越自己。我希望你能勇敢地去跨過眼前這道坎,去超越自己。那時當你再回頭看時,你會發現這道坎也不過如此!

妮妮冷笑地說,我從小讀過不少書,還讀過佛經。佛說貧窮之人不可輕他,我做到了。佛說困難之人你要幫他,我也做到了。可我為什麼好心沒好報?

大海微笑著回答,佛說“退一步海闊天空”,你試著去做做!

妮妮無語了。

你已經講得很多了,累了,休息一會兒。大海扶著妮妮躺下。知道你讀過很多書,一定很喜歡詩歌吧,我讀一首普希金的詩給你聽。

大海走到窗前,低低朗誦著:

假如生活欺騙了你

不要悲傷,不要心急

陰暗的日子須要鎮靜

相信吧,那愉快的日子即將來臨

心永遠憧憬著未來

現在卻常是沉穩

一切都是瞬間

一切都會過去

而那過去了的

就會變成親切的懷戀。

你也喜歡詩歌?

你以為隻有你喜歡文學?我還沒介紹過我呢,F大臨床醫學大四的學生,現在醫院裏實習,正好遇到你這個小妹妹!

原來是個實習生。妮妮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你和他是同一所大學,你比他大兩歲,他大二。

唉,你還在想他!大海仰天長歎。

作為你的床位醫生,我想提醒你,這段時間裏盡量不要再見他,也不要再想他,等你完全平靜了,那時你會發現一切都過去了,一切都煙消雲散了。

我會努力去忘記他。妮妮輕輕地點點頭。

晚上,妮妮睡得很香。

以後幾天,大海查完病房,就會到妮妮的床前給她講故事,講他高中和大學的生活。

大海,你有過女朋友嗎?

有過。

是你大學的同學?

不,是高中的同學。

後來呢?

她高中畢業到國外去了,她的父母都在國外經商。

她現在好嗎?

很好,快要結婚了,她現在的男朋友是個很有錢的老板。

……

妮妮兩眼望著鹽水瓶中的藥水,一滴滴往下滴,往下滴。

我什麼時候能出院?

快了,隻要連續幾天不再發燒,最主要的是要穩定你自己的情緒,這不但要看我這個實習醫生的心理輔導的本事,還要看你的配合。

你還是心理醫生?

不,心理谘詢是我的選修課,怎麼樣還合格嗎?

合格!妮妮笑了。

妮妮,你笑起來真美!以後不要總板著臉,笑一笑十年少嗎!

格格……妮妮笑出了聲。

這是你進醫院後第一次笑,我真的很高興。大海有點激動,在病房裏來回走著。你知道嗎?我最近在寫一篇論文,如果通過,學校裏就會派我去國外留學。

真的?

真的。

那你會去找她嗎?

不會,過去的永遠的過去了,我和她現在還是好朋友,緣分不在,友情還在嗎。我衷心祝她幸福!

大海,你會找到你的真愛的!我祝福你!

謝謝你的祝福!也祝你永遠快樂!

連續了幾天陰雨的申城,終於迎來了晴朗的天氣。妮妮脫下了病員服,穿好了自己的衣服。今天,她可以出院了。

妮妮,這盆杜鵑花,你就帶回家去吧。聽說你家的那盆杜鵑花已經枯萎了。

謝謝你,大海!

醫生,謝謝你治好了我女兒的病!媽媽感激地對大海說。

大媽,別客氣,這是醫生應盡的責任!

大海,你的論文通過後,別忘了告訴我。

當然,我第一個告訴你!

我走了,好好地去寫論文,我等你的好消息。

回去要好好保重身體,明年你就要中考了,好好學習,別忘了要珍惜生命!

我知道。

F大離你家很近,晚上我回宿舍路過你家時,一定去看看你屋裏的燈光是否亮著,如果亮著,就知道你很好!大海朝妮妮揮了揮手中的病曆卡,上麵有妮妮家的地址。

妮妮的淚水奪眶而出。

大海緊緊握著妮妮的手。

你放心,我會過得很好,會在每天晚上亮著台燈的。

爸爸媽媽接了妮妮回家去了。

妮妮一到家,著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默默地整理好淩軒留在她家的每一件東西,連同他送給她的東西一起放在桌上,上麵放著那塊翡翠玉,並在相伴了她好幾年的他送給她的巨蟹座賀卡上麵寫著:好好愛她,祝福你們!

東西由爸爸放進一個大的旅行袋裏,送到了淩軒的宿舍。

晚上,妮妮坐在書桌前,打開了台燈,開始了一天最忙碌的時刻。

叮鈴鈴……妮妮的手機響了。手機上出現了一串短消息:在人的一生中渴望愛心和奉獻愛心是人的精神支柱,但有時人很難理解愛的底蘊。也許等你老了的時候,會漸漸悟出,這個世界之所以美麗,都是因為有了愛。愛是萬事萬物之生成的源頭!

妮妮站起身,朝窗外望去,一個熟悉的身影騎著自行車從窗外飛駛而過。

是大海,他真的看我來了。妮妮含著眼淚朝窗外拚命揮手。

自行車駛遠了,在黑夜裏很快就看不清了。

以後每天晚上,隻要妮妮窗前的那盞台燈亮著,手機必定響起,短消息裏會不時顯示出大海一條條親切的話語:

你好嗎?最近我在報上又看見你的新作了,很高興!

我的論文快接近尾聲了。

今天是母親節,祝你媽媽節日愉快!希望你不要忘了你媽媽對你的恩情,母愛是世界上任何感情都不能代替的!

過幾天就要進行論文答辯了,我有點緊張。

快期末了,你大概要考試了,希望你能考出好成績來,我會為你祈禱!

我的論文通過了,我真的很高興!

……

燈下,妮妮奮筆疾書,她在拚命地努力,她在與命運搏鬥著。她知道在她的前麵有一盞生命之光亮著,這是她的希望,是媽媽的希望,也是大海的希望。她不能讓生命之光熄滅掉,她必須加油。

又到了晚上,妮妮開亮了燈,像往常一樣坐在窗前做功課。

叮鈴鈴……妮妮的手機響了。手機上又出現了一串短消息:

妮妮,我的簽證下來了,我要走了,以後不能每天來你家門前看你窗前的燈光了,你要保重呀!

他要走了。妮妮的眼淚無聲地流了下來。她站起身來,朝窗外望去,遠遠地看見大海在朝她揮手。

妮妮在手機裏發了一串短消息給大海:

祝賀你大海,放心去吧,我會珍惜生命的!送你一首徐誌摩的詩《偶然》:

我是天空裏的一片雲,

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訝異,

更無須歡喜

在轉瞬間消滅了蹤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記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

妮妮的手機裏又出現一串話語:

你窗前的燈光會一直亮在我的心裏。妮妮,讓美好的回憶留在我們的懷念裏,將溫馨的祝福送予你,願這生命之光照耀你在人生路上一帆風順!

妮妮拉開窗簾,燈光在黑夜之中格外明亮。

大海騎在自行車上高舉起手機,妮妮也高舉起手機。

窗外的身影定格在黑夜中,像雕塑,刻在妮妮的心裏。

期末考試妮妮終於考進了A班。

每天晚上,妮妮還是像往常一樣,打開窗前的台燈,坐在窗前的書桌旁,拉開窗簾,讓屋裏的燈光照亮窗台上的那盆杜鵑花,紅紅的光亮反射到窗外的馬路上,很遠很遠……

她知道大海能看到她窗前的燈光,因為這是他為她點燃的生命之光!

小說

過了春節後,各種有關中考的信息一天比一天多,各類中等學校的招生廣告像雪片一樣飛進校園,貼得滿牆都是。整個校園就像平靜的湖水被打破了,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耳邊充斥了許多類似的問話:“我想考XX附中,不知能進嗎?”

“聽說XX區重點中學考分比其他區市重點還要高呢!”

接著一片唏噓聲,再接著一片鴉雀無聲……

而我卻悄悄地離開教室。我一直很喜歡校園的靜,尤其是無人的時候,隻有兩旁高大的梧桐樹上的葉子發出沙沙的聲音。

校園裏春意萌動,綠意如痕,綠色的芽兒破土而出,將一切染為春色。初春是草長鶯飛的季節,空氣變得芬芳起來。

我徜徉在校園的小路上,小路的拐彎處遠遠能看見F大的2號門。每次走到這裏,我都會佇立望去,隻見門口有許多人走進走出。我一直希望我也能在這大門裏走進走出,可我現在隻是麵臨初中畢業,離高考還很遙遠,但校園的小路與F大的門口距離又是那麼的近。

我每天就生活在那麼遠而又這麼近的理想中,或遠或近。

“你是不是又在想那個F大的Kai?”背後有人問我。

我轉過身一看是南茜。

“拜托,別再提他!”我阻止她再說下去。

“好好,不提。”

南茜是我的同桌,也是我形影不離的好姐妹。她家就住在F大後麵的教工宿舍裏。每次去她家,都必須穿過F大的南門,然後從北門出去。我和南茜熟悉F大的每一條道路,每一幢房子。

記得Kai剛進F大時,我陪他參觀完了F大的主要建築,他驚奇地問:你怎麼這麼熟悉呀?

我說:這是我日思夜想的地方呀!

你會考上的,我會等你!Kai拉著我的手說。

“我會等你的!”為了這句話,我一直努力著,拚搏著,可是這句話還沒等完365天,就消失了,就像這被風卷走的樹葉一樣飄得無影無蹤。

“好了,別生氣了嘛!”南茜一把摟著我,“你準備考什麼學校呀?”

“還沒想過。”

“真的沒想過?”

“沒。”

“不想考F大附中,離F大近點?”

南茜的話刺痛了我。

四年前,還是高中生的Kai選擇了F大作為高考目標,於是我放棄了另外一所中學,而選擇了F大二附中讀初中,目的就是離F大近一些。

四年了,我在這條小路上走了四年了,看了四年了,走到了什麼?看到了什麼?

我累了,真的累了,主要是心累了。

初三的作業好比大山一樣。不,確切地說一群山,而我們是一個個愚公,每天挖山不止,與愚公不同的是,愚公隻要挖一座山,而我們要移走一座又一座的山。

每天在卷子堆裏埋下頭,又在卷子堆裏抬起頭。很想不做了,但又不敢不做,還生怕比別人少做了或漏做了什麼,甚至還千方百計去打聽哪些卷子沒買、沒做。南茜就是屬於這樣的人。常勸她多做沒用,真的沒用,後來不斷地買卷子已成了南茜的一種嗜好,我幹脆就不勸了。

與南茜相反的是,我竟愛上了上網。說是“愛好”,也就是在深夜11點後,爸媽都睡了,我才敢偷偷上網。

這是以前我寫作的時間,周圍很靜,隻有思維在星空中飛翔,鍵盤的敲打聲字字彈奏在黑夜裏,一篇篇文字被耕耘在我的文檔裏。

可踏入初三以來,寫作成了一種奢望,當然還有媽媽的嘮叨:考完再寫,好嗎?

我能回答什麼?

不敢在寫作上多花時間,換換腦子總可以嘛!我總算找到一個理由。

就這樣我在網上遇到了Ton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