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有一個書生,進京趕考。半路上,他住進了一間破廟裏。到了夜裏,來了四百個女鬼。她們搭起三尺三高的台子,亂哄哄唱起戲來。台上約莫有七八十位,台下就有三百二三。一會兒台上撤下來一二十位,下麵又上去了四五十,這樣一來,台上就有百十來號人,台下就有二百八九。這樣數人頭實在無聊至極,但是書生被晾在一旁,無人理睬,他隻好做這樣的算術。過了片刻,台下的女鬼們掏出酒水飲料,糕點果品,豪邁地大吃起來。書生一整天下來隻吃了兩個爛餅,雖然灌飽了涼水也不覺得餓,但此刻虛火上升,隻覺得鼻孔裏熱辣辣的,心情十分浮躁。他此刻不能走因為外麵夜才三更,他此刻不想走因為眼前有大把的美女,所以他決定覥著臉上去蹭一蹭,以融入到這歡樂的海洋中。
書生偷眼觀瞧,見有一紅衣美女獨坐在人群之外,麵前擺著好大的一壇酒,和紅光滿麵的一個豬頭。她端著酒杯卻沒有喝,望著戲台卻沒有聽戲,手裏拿著筷子也沒吃肉,隻是坐在那裏沉思。書生心中喜道:“太好了太好了,這等百無聊賴的姑娘,正是勾搭的好對象,我且過去試她一試。”
書生整了整衣冠,笑吟吟走上前去深施一禮道:“這位姑娘請了。”女鬼充耳未聞,仍然直瞪瞪地看著前方。書生連說了三五遍,女鬼神色未變,隻是握起手中銀筷,噗嚓一下插在豬頭腦門正中,直插得它烏珠爆出。
書生心中一陣發緊,到了嘴邊的數十聲“請了”登時說不下去。他默默地與豬頭對視了片刻,從懷中掏出一個卷軸來,緩緩打開。他說:“姑娘,我跟你打聽個鬼。這陣子我一直在尋訪她的消息,你看看畫上這位,之前可曾見過?”
女鬼本待繼續無視之,無奈書生殷切中帶著絕望的眼神直逼過來,大有“你若是不理我我就濺一腔狗血給你洗臉”的意思,不禁略微向卷軸上掃了一眼。
隻見卷軸上畫著四四方方十六比九的大臉一枚,左右各有一餃子似的耳朵,臉上沒有畫五官,隻在相應的地方寫著:
“眼睛:大,眼窩深睫毛長,翻白眼隻能翻過去一半。”
“鼻子:新蒜一頭,拉長一倍,蒜頭部分略略縮窄。”
“嘴:吃一個燒餅需分四口。”
旁邊還有一些小字的注釋,例如“腮幫子容量頗大”,“右側臉頰有酒渦一枚”,等等。
女鬼看罷啐道:“這也算是畫!你倒不如畫個她拿麻袋罩頭後的樣子!”
書生正色道:“作為一名書生,畫畫不是我的專長。我隻不過用圖文並茂的方式將這一份尋人啟事寫得更加生動而已。額外給個提示,她講話略帶鼻音,呢了不分。那椒醬,打鹵麵,諸如此類。請問這樣的一位女鬼,姑娘你可曾見過?”
女鬼想了一想,說:“這樣的吃貨,我連一文錢的都沒見過。”
於是書生將卷軸收起來,說道:“好吧。這也不打緊。將來你若是見到了,就跟她說,有個書生正在找她,請她在十五月圓的時候,托個夢給我,定一個相會的地點。”
女鬼不置可否,端起酒杯來一飲而盡,旋即又是一杯。書生站在一旁,看著她麵上泛起了酡紅。書生默默數著杯數,喝到第五杯的時候,書生湊上前去,說:“姑娘,喝太急了對健康不好,緩一緩罷!”
女鬼斜睨了他一眼,伸手握住豬頭上插著的銀筷,緩緩地攪動起來。書生聽到豬頭殼裏發出咕嘰咕嘰的聲音,不禁胃裏麵一陣發緊,隻好牢牢地把嘴閉上。女鬼說:“第一,我已經死了,連一文錢的健康都不再有。第二,你要是誠心攔我,又何必等我喝下五杯?第三,你眼睛不住地往神帳那邊瞟,你心裏又是打的什麼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