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你們趁天黑趕回去,這樣也更安全。”淩母站在樓下,直到我們車子啟動了,方抱著孩子轉身離開。
淩尚楓,在車裏,我默念著這個名字,忽然懂了淩家父母為何會給這個小孩取這個名字。淩嵐,嵐字拆開來就是山風,諧音尚楓。他們是在用這個孩子,紀念著以前失去的那個孩子。
“我第一次來看他們的時候,淩嵐的媽媽正懷著現在這個小孩。那個時侯我以為他們都要忘掉淩嵐了。”眼睛有些濕潤,我開口說道,“是我想得太壞了。”
“他們不會忘掉淩嵐的,沒有父母會忘掉自己的孩子,他們隻是把她放在了心底。”單淳韶伸過一隻手,拭去我眼角的淚,說,“不是你想得壞,你是我見過的最善良最有同情心的女孩子。”沉思了一會兒,他又說,“你總是這樣沒安全感,這樣敏感,卻又裝作很堅強,很樂觀。”
“不是裝作堅強,而是生活隻能讓我堅強。”我說。不堅強又如何?世事多變,這世上最值得依賴的人本就隻有自己。
單淳韶聽此低頭看我一眼,忽然問道:“你知道我為什麼會來G市嗎?”他目光深邃,隱隱帶有深意。
G市是我的故鄉,我疑惑地看他,他輕輕一笑,看向遠方,眼神卻有些虛渺,夾著淡淡的哀傷:“因為我在找一個人,一直都找不到,隻好每年春節的時候去她的故鄉,期盼著有一天能遇見她。”他的臉上掠過一抹說不清的蒼涼,他又說,“可是,我好像已經錯過了,是不是?”他的眼神黯了黯,像失去了光澤的星星。
我怔住,正要開口說話,遠處的山穀突然傳來一陣悶雷似的巨響,車身突然微微的抖動了幾下,隻見一些大大小小的泥石忽然從公路一旁的高山滾下,打在了轎車前的擋風玻璃上。
為了躲避從天而降的巨石,單淳韶踩下油門猛打方向盤,可這車子仿佛瞬間不停使喚了,如離弦的箭般衝出了公路,前方就是幾百米高的懸崖,我的心跳到了喉口,眼看車子就要衝出崖邊,車子突然停了下來。但此時,車身已經一半出了懸崖,整輛轎車搖搖欲墜,隨時隨刻都可能墜下。
“怎麼辦?”我看向單淳韶,不敢亂動,深怕動作幅度太大車子突然掉下去。
“別怕。”單淳韶看了眼車窗外的萬丈懸崖,伸過一隻手,握住我的手,很認真地說,“待會我先離開,我走了這車子應該就能穩住,等車子穩住後,你再爬到車後座去,從車後門出去。出去了往逆著泥石流的東西方向走,看到了過路的車輛,就攔下來,請他們送你回同學的家裏。”
他冰冷的手微微顫抖著,他又看了眼車窗外,然後側過頭看我,很仔細地端詳著我,“浣浣,我愛你,比愛我的生命還更愛。”他彎腰低下頭,親了親我的唇,而後抬起頭深深地看著我,嘴邊凝起一抹溫柔無比的淺笑,仿佛這一生都要把我記住。
車身依舊搖晃不定,我看到他的左手放在了車門內把手上,駕駛座旁的車門隨時都可能被他拉開。
我的眼底早已升起了一陣朦朧的水霧,可是我不要哭,我說:“我們都是好人,上帝一定會保佑我們平安。”我看向他的身後,忽然喜極而泣,“你看,有人過來了,他們看到我們了!”
單淳韶不疑有他,回過頭,我飛快地扣動副駕駛座的車門內把手,縱身往車外跳下。
有風聲從耳邊呼嘯而過,隱約帶來單淳韶慘痛的呼叫聲。時間好像跟著慢了下來,我的身體也忽然變得輕飄飄的,心悅君兮君不知,淳韶,現在,你是不是,終於懂了?
舊影斑駁,光影流年裏往事依稀,就如慢鏡頭的電影般在我腦海裏一幕一幕回放。
那時,我站於路旁,心無雜念,遙望遠夜,與你不期而遇;
那時,我仰望星空,煙花散盡,夜鳥鳴囀,為你悵然若失;
那時,你在幽暗中親吻我的臉頰,我在拂曉前夢見你的模樣;
那時,我孤單的身影襯托了布拉格絢爛華麗的背景;
那時,你落寞的身影與我重合喚醒我渴望的皈依。
那時,你不知道,其實我有多愛你,比你想象中的還要早,比你想象中的還要深。
可是,此時此刻,我才懂,這世間從來沒有完美的愛情,我們所能做的,不過是在不完美裏追求最大程度的完美,把偶然變成必然,把瞬間寫成永恒,寫成那句從未說出口的三個字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