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在舊夢裏做著新的夢(1 / 3)

我又變成了備受關注的人,有娛樂周刊將我和季蔚朗的故事寫成灰姑娘和王子的童話,一大群的小女生羨慕著我,渴望成為我,甚至將我當做夢想。

而我呢,反而變為一個失去了夢想,甚至不想要未來的人。

我不再工作,也不願意去見季蔚朗的任何家人或是朋友,他所有的活動我都拒絕參與。我甚至開始動用外婆留給我的銀行卡,用它支付了一套高級公寓昂貴的租金,然後將自己關在裏麵,終日不願出門。

季蔚朗對我極好,那種好,是他曾經對沙佳佳那樣的,很濃烈,也很刻意。而我總是將他關在門外,見他的唯一條件就是,告訴我何太太究竟是誰。

季蔚朗的表情無辜得像是真的從不認識她。但我知道,他們之間一定有一個秘密,現在是,從前也是,而且那個秘密,是關於我的。

切記,別讓林知道。

那個我以為擦肩而過的路人,竟是我人生中所有迷霧的源頭。

“那等你想好了告訴我的時候,再來找我。”關上門,我重新回到沙發,將自己裹在毯子裏,眼睛沒有任何焦點地放在了電視機上。就這樣發著呆,望著天從明亮變得漆黑,每天睜眼與閉眼,都無區別。

這就是2012年,在匙楠離開我之後,我渡過這段時光的全部方式。很奇妙,我現在的人生,和從前的那個,再次重合了。

唯一見的人,便是快遞和送外賣的。

當你對這個世界還抱有希望的時候,你會拚命想留住一些東西;但絕望的人,卻想把僅有的都鬆開,一無所有反而更讓人輕鬆。所以除了發呆,我唯一還會做的事情,便是瘋狂地網購,一個又一個的快遞填滿著我的房間,揮霍著在這世上我僅存的依賴。

有時候在一堆日用品和衣服包包鞋子裏,會混雜著一封薄薄的信封,裏麵,是私家偵探給我反饋的資料。

是的,我找了私家偵探。因為在我支付這套公寓的時候,我才發現這張卡裏的金額遠遠超過我的想象。明細裏,在外婆去世很久以後,這張卡仍然每月會有一大筆錢彙進來,可是來源被加密,無法查詢。

我就用這筆錢支付著私家偵探的費用,再用來查明它。

在季蔚朗遲遲不肯給我答案的時候,私家偵探可以。我很快知道了何太太的身份。

她是東南亞一帶著名的女商人,何蓋麗,她建立的GK集團其下屬子公司幾乎分部全球。但私家偵探懷疑,這個集團真正盈利的渠道確實一些見不光的勾當。

終生未嫁,無子無女。

可就是這樣一個女人,卻有著如此淡然嫻靜的臉,會在每個下午去“戀人”靜靜地品著咖啡,會溫和地笑著對待每一個人,還會在雨後的花園裏,問我,可以參加我的婚禮嗎。

這樣一個本該離我遙遠的女人,為何會影響著我的命運?

這世上,果然有著太多的假象,什麼是真,什麼是假,我已經分辨不清。

而那些錢的來源,也遲遲查不出答案。我終日坐在一個又一個謎語中,將自己纏成了一個繭,似乎永遠都找不到破繭而出天光大亮的時刻。

在2012年的新年,我直到傍晚才起床,或者說,隻是在床上發了一整天的呆。空蕩蕩的房間太過安靜,我打開了電視機,即使在新年,娛樂新聞也永遠不缺話題,不乏熱鬧。

沒有焦點的雙眼慢慢放在了電視機屏幕上,因為此刻正在播放著關於董嘉樂的新聞,作為大賽的季軍,由此引來的關注度也讓她遭了殃,有記者甚至爆出她曾在一家私立醫院用化名做了人流手術,這所醫院,正是四季集團下的。

傳聞沸沸揚揚,90%的輿論認為孩子是季蔚朗的。

當一張顯示著各類曝光資料的畫麵從我眼前掠過時,手裏的遙控掉到了地上,我衝到電腦前搜索著這則新聞,找到這張視頻截圖,放大,再放大,那張手術單上,雖然模糊但我依然能辨別出,是“蔣珊妮”這個名字。

我失重地坐在了地板上。

我以為我已經被重擊過,就不會再有任何事情能令我失控,但此刻的真相已不僅僅是重擊,而是將我整個人推進黑暗的深淵,我不停下墜,並且在這下墜的過程中,看到了所有的殘忍畫麵。

殘忍的真相。

原來不是董嘉樂替代了我的人生,而是我曾經奪走了屬於她的人生。我在黑暗的深淵中,看見了我從前未曾留意過的畫麵。我看見了董嘉樂花朵般笑著的臉在我與季蔚朗一起的每一個瞬間都悄然黯淡,看見了董嘉樂在那些日子裏蒼白脆弱的臉,她對我說最近總是很困很累,看見了她在聽見季蔚朗訂婚的消息時毫無預兆就紅了的眼。

我還聽到了她對我說那句——“他會的,他會相信,我比任何人都厭惡他。”

董嘉樂曾有過季蔚朗的小孩,不管是哪一個人生,這樣的噩夢都上演了。

我抱著膝蓋望著客廳的電視屏幕,望見那張疲憊不堪的臉正躲過記者的鏡頭,匆匆地逃進了機場,眼神恍惚得像失去了靈魂。曾經在我看不見她的時候,董嘉樂也是這樣的嗎?為了我默默地將深愛著季蔚朗的心收藏,一個人流著淚躺在手術台上,卻轉臉還要對我假裝沒事,把那大大的笑臉毫無保留地送給我。

我卻背叛了她,狠狠地傷害了她。

我傷害著她,不管是那一個人生,一次有一次。

季蔚朗竟將這樣的真相變作一個陰謀,用自己的孩子,來交換我這樣一個絕望的人。而我竟在那一片刻的崩潰中擁抱了他,我再一次奪去了董嘉樂的人生。

甚至在她尖叫著衝下樓時,無動於衷。

比起季蔚朗,我又高尚多少?

我終於停止了下墜,因為我已經身處在最黑暗的深淵了。伏在地上,我大哭了起來,因為心裏太痛太痛,我狠命地用拳頭敲打著冰涼的地板,骨骼發出咯咯的聲音聲,而我無法再停止撞擊。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隻是漸漸地失去了力氣,雙手一下又一下地捶擊著地麵,然後重重垂下,再也抬不起來。

“林路雪。”

有人溫柔地叫著我的名字。

側過頭,我又看到了匙楠。

窗外有人放起了煙花,此刻他這樣溫柔地坐在我身旁看著我脈脈微笑,像是那個他唱著歌,親吻我的夜晚。

If I say you"re the one,would you believe me?

嘿,匙楠,這是我們的一周年,可是你丟下了我。是否即使那些拆開我們的陰謀破滅,我們也回不到過去了?

再也不會有人將我背起來,再也不會有人會從黑暗裏將我托起,再也不會有人讓我安心地以為抱著他就擁有整個世界……

我微笑著,凝望著這幻覺裏的匙楠,就如同我那個人生裏一次又一次看到的一樣,無法觸摸,不能依靠,可是,那麼暖。

恍惚間,我覺得這所有的一切都隻是黃粱一夢,其實我還站在那個新年的陽台上,在甜美的幻覺中一個人重重地倒了下來。

沒有季蔚朗破門而入,也沒有他將我帶走說要娶我,更沒有這穿越的人生。

我人生的結局,就是一個人在冰涼的地板上死去。

這所有的一切,不過是,一個夢。

“林路雪!”我又聽見了,夢裏的那個聲音,季蔚朗撞開了門,一遍一遍叫著我的名字,最後抱起了我,在夜色中飛奔起來。

嗬,下雪了,這夢真美,還和從前一樣。

從我醒來的那一刻起,我就在等著匙楠,等著他,回到我的身邊。

也許他沒有看到那則新聞,也許看到了但未曾留意到那張手術單,也許他換了號碼,所以從前的號碼才始終無法接通,收不到我的留言,又或者,他正在回到我身旁的路上。

見到他第一秒我應該做什麼呢?我一定要控製住自己,即使再開心也不能立刻就原諒他,雖然一切隻是誤會,他依然是那個即使大腦關閉身體也隻會記得我的匙楠,但他丟下了我,這是他唯一的一次,真的丟下我。

我一定要好好地懲罰他。然後呢?然後我當然會原諒他。事實上,我一點也無法恨他。

時間就在我的幻想裏一分一秒地過去了,但匙楠始終沒有出現。

我開始尋找他,我告訴自己,哪怕翻過天地,我也要把他翻出來。

我去過匙楠的學校,去過他的公司、甚至去他所有兼職過的地方,都找不到他,連半點消息也無法打探到。

最後我去了小酒吧。

小酒吧沒有什麼變化,隻是那架鋼琴不見了。大尉說匙楠也不在,鋼琴放在那裏也占空間,不如搬走,騰出空地放一個沙發來得實際。

說到匙楠的時候,他的表情欲言又止。

“你真的沒有匙楠的消息?”我再三追問,但大尉都隻是搖頭,什麼也不肯再多說。

有好幾次,我看見大尉張開了嘴唇似乎想說什麼,最後都隻是歎一口氣,說:“小雪姐,你放棄匙楠吧,他也許永遠也……不會……回來了。”

“是匙楠,讓你這樣跟我說的嗎?”

“小雪姐,你不要再問我了。”

大尉看著我的眼神滿是悲憫,我忽然就明白了,是匙楠讓他緘默,匙楠在故意躲著我,他藏起了所有的線索,早已放棄了我。

和我一起的每一天,他都在被這個世界傷害著。他一定是累了。

累的不願意回到這個有我的人生。

我頹然轉身,走出了小酒吧。遠遠地,我似乎又看見匙楠正向我小跑著過來,雙手插袋,彎彎的眼,彎彎的唇,潔白的牙齒,站在這春風裏,明眸皓齒對我笑著,天光都被他的笑點亮了。

沒有他的人生,不過隻是重複著舊夢。沒有我的人生,他會更快樂。

再見,匙楠。

我努力微笑著,大步走開,讓這最燦爛的笑容,留在我們告別的這一天。

回到公寓,季蔚朗正躺在我的沙發上看電視,眉頭緊緊地擰在一起,電視節目裏依然在播放著他和董嘉樂的緋聞。

我走到他麵前,對他說:“我可以考慮和你一起參加記者招待會。”

季蔚朗猛地坐直了身體,不可思議地看著我:“你說真的?”

“但是你要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我說過我真的不認識你說的什麼何太太。”

“你愛過董嘉樂嗎?”

季蔚朗愣住了,但他很快笑了,說:“我們都要結婚了,能不追究這些問題了嗎?”

“拿出誠意回答我。”

他向來平靜的眼,似乎正一點一點有了裂痕,一些原本不屬於他的表情從這雙眼中泄露,是悔、是恨、是愛。

許久後他說:“愛過。”

愛過這個人生的董嘉樂,也愛過那個人生裏的林路雪。

“我答應你。”我點了點頭。

季蔚朗需要的,是我站在他身旁,握住他的手,站在媒體麵前,打破這些紛紛擾擾的傳聞;而我需要的,甚至連尋找答案都不是了,我隻是想走回我從前的人生軌跡,然後在一個突如其來的下午,讓一把槍終結我的人生。

這就是我本來的命運,我不再逃避,而是順從。

我唯一覺得艱難的是,要站在季蔚朗身旁偽裝出幸福的笑容,對著所有人說:“我相信他。”

我無法再說出相信這個詞語,我誰也不相信了。

最後我隻能握緊他的手,對所有的人說:“我從不懷疑他。”

無數的閃光燈將我的視線模糊成一片曝光過度的白色,我卻對著這片刺眼的空茫,幸福地、虛偽地笑著。

我和季蔚朗的婚禮定於6月10日,將在離依泉不遠的一個小教堂舉行。

一切都和從前一樣,但我卻失去了那份待嫁的心情,那些采購著新婚用品,憧憬著未來,一筆一劃設計著自己婚禮的心境,全然都沒有。

那些傻乎乎的,蒙在鼓裏的甜蜜心境。

可是一切又不一樣,沒有槍戰,沒有混亂的商場,沒有人用子彈要射穿我的心髒。我竟然穿上了婚紗,即將成為季蔚朗的新娘。在這個晴朗的清晨,季蔚朗抱起了我,將我溫柔地放進了婚車。

等待著我的是什麼?我毫不期待。

一輛隻係了幾縷彩帶的黑色轎車載著我們安靜地穿過海城。我一直轉著頭注視著窗外轉過的風景,藍的天,潔白的雲朵,街道上,有一對穿著連帽衫的雙胞胎,我看著,嘴角就微微地揚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