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如何做優秀的基層官吏(1 / 1)

沛縣泗水亭。

不當兵打仗、不做農夫種田的劉季,改變命運的是一個舉動:考試。

《史記》說,“及壯,試為吏。”別小看這五個字,尤其不能小看“試”這個字,它改變了整個中華民族的命運,理所當然包括你我的命運。

考試是很重要的。高考、司法考試、公務員考試……哪一樣不是命運之戰。如果你有兩個兒子,一個逢考必過,那他當省長也是可能的;一個逢考必掛,那還是早早射牆上吧。

不知道劉季是如何考過的。這個人不讀書,按常理說,不讀書是考不過的。

事實上我們知道,考試通過的方法有很多種。

考據劉季用什麼方法通過考試,毫無意義,我們看重的是結果。

結果是劉季做了亭長。

亭長不是官,隻是吏,管轄十裏。

我的理解是比今天的村長大,比鄉鎮長小。

秦建政以來,泗水換了十數任亭長。

前任亭長不賭錢、不貪賄、不到小飯館公款消費,不給縣上的考評組、吃喝團送紅包和土特產,對待屬吏、鄉民親和有禮,整天忙於公務,農忙時還卷起褲腳幫農民耕作。

現任亭長劉季,好逸惡勞,待人輕慢,好酒及色,一年三百天爛醉如泥,到處賒賬、打白條吃飯,醉飽了就睡在酒館老板娘的床上。

兩位牧民之官,個性作風截然不同,涇渭分明。

因此,前任被民眾評為最糟糕的亭長,鄉紳們帶著民意,到縣上鳴鼓喊冤,驚動了縣令、郡守,做主趕出轄區,任他到荒蠻的烏江去了。大家一致認可的,就是劉季。

一個亭,轄地十裏,人丁稀少,經濟貧乏。亭長不賭錢,就不能與民同樂;不貪賄,部屬就陷入貧困;不到小飯館公款吃喝,飯店就要倒閉破產;不給上級送錢送禮,就要不來撥款,鄉民的土特產也沒了銷路;待人親和有禮,就失了官威;整天忙於公務,上下就會疲乏。

帝國四處用兵、大興土木,兵役和徭役是關乎國計民生的大事。十餘年來,沛縣青壯大多被征發,民力枯竭。庶民們企盼的,是不再服役或少服役。他們迫切需要的官吏,不是清廉、親民的“好官”,而是與上級衙門關係融洽、能減少征召員額的“能吏”。

前任亭長幫農民耕作,卻保不住農夫。忙於枝節疏於根本,得到的隻有厭恨。

現任亭長及家屬,能吃多少、喝多少、拿多少?隻要不拉走家裏的人遠行服役,庶民願意供養著他。

人多的地方錢多,人聚的地方財聚。會迎來送往的官,像生意好的店鋪的老板,越來越富裕,盤下更多的產業;不會迎來送往的官,像生意差的店鋪的老板,越來越貧賤,最終倒閉破產。縣吏蕭何曹參、酒館老板王媼武負、賣肉的樊噲、駕車的夏侯嬰,泗水亭軍吏官民,無不與劉季親善,交口稱讚。王媼武負的酒店,因劉季時常接待上司、呼朋喚友歡聚,生意十倍好於過去,兩家人免除了他的酒債,逢著節令還要送錢物表達謝意。泗水亭經過劉季一年的治理,成為沛縣的楷模。

無為啊,這就是道統中的精髓,無為而治。

沛縣時常派遣民夫、軍卒到京城服徭役,蕭何等人暗自關照,帶隊的美差十之八九落到他頭上。每趟差事辦下來,除了增長見識,熟記了入關道路、山川形勢,還能得到民夫軍卒家屬送的常例錢;途中借口遇盜、傷病,放走一兩個,也是一筆大收入。劉季用這筆錢,結交沿途諸多大員及屬吏,連京城到沛縣公幹的人都說他的好話。

國土過於遼闊,路途過於險阻,並不是全部人都能到達服役地,存在一定的傷亡率,這是合理的,也是法律允許的。

“劉亭長,病重難行……不成敬意,請笑納。”

“走吧。藏幾年再回家。”

劉季從中得到大量的錢財,膽子越來越大,放的人一次比一次多——隻要做官為吏,無論大小,要想謀取私利,機會總是有的。

卻不知收錢收到最後,竟然收不住手。

目前,劉季還是帝國守法勤勉的官員。他到了鹹陽,趕上天子出巡。甲仗鮮亮、刀槍林立,氣勢恢弘,臣民拜伏在街道兩側,高呼頌揚的祝辭,聲潮如雷。這是天地生人以來最宏大的排場。劉季太息道:“嗟乎,大丈夫當如此也。”

後來,皇帝遊會稽,渡浙江,一位名叫項羽的人看到,說了一句話:“彼可取而代也。”

這段史籍告誡後代那些喜歡警車開道、夾道歡迎的孫子們,莫囂張,勾起了大家的欲望,跳起來幹死你。

劉季比始皇小三歲。

一個小亭長,對當今天子的豔羨,實屬大逆不道、異想天開。秦立國數百年,劃地為王,終有四海,曆代的積累,豈是鄉野小民可以匹敵的。

然而,命運的奇妙,就在可能與不可能之間。

轉機隨著一個人的出現而產生,呂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