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道:“這幾個人如今在哪喝酒呢?”
蒙恬道“我明白了,自從我們統一天下後,這塊土地的主子,真的是連半兩錢的酒也喝不上了。”
扶蘇道:“統一,統一,統……這個詞很奇妙啊。我們是統一天下了,可天下的麻煩也是我們的了。城市的混亂、農村的凋敝,這些,頭疼。還有,房價問題、醫療問題、教育問題……培養了那麼多儒生,沒有工作……”
蒙恬道:“這是李斯、蒙毅研究的問題,我們當好兵就是了,操哪樣心?”
扶蘇道:“國家像一個人,軍隊像一幅鎧甲。這些問題不解決,內體就爛了,我們這些披在身上的盔甲,擋得住外來的刀槍,卻依附不住腐敗的身體?遲早要落到草叢中,罩著幾根白骨、慢慢地生鏽。”
蒙恬道:“城市混亂我不怕,我有侍衛;農村凋敝我不怕,我有莊園;醫療資源匱乏我不怕,我可以住幹部病房;教育問題我不怕,我的子弟可以讀國家最好的學校,國內不行,還可以送到匈奴去。我聽說老聃當年出函穀,就是跑到匈奴辦學去了。我頭疼的是房價問題啊……”
扶蘇灌了一口酒,咂咂嘴,懶洋洋地道:“六國受攻擊的時候,天下的望族、客商,戰爭中發了財的軍吏、官員,大多跑到鹹陽買房置產,把關中的房價炒得連秦人都住不起了。王翦老將軍從前線,一連寫好幾封信要房子,寫國史的人說,這是顯示胸無大誌,使皇帝放心。無知。房價每天暴漲,京城更是不得了。老王出去大半年,急啊,等打完仗回來,靠他那點收入……”
蒙恬道:“是的,是的,連我們蒙家,都快住不起一環了。不過你是公子,有宮殿住,一點不用操心。”
扶蘇道:“你這就不懂了,房事是國家大事,如今比軍事還難辦了。不但你頭疼,皇族也束手無策。秦國的鳳子龍孫,光我的親兄弟姊妹就有幾十個,每個人背後都是一大家,鹹陽宮早就住不下了。就為這個,父親不得不蓋阿房宮。還沒蓋呢,就物議鼎沸,說什麼勞民傷財、亡國之兆,放把火燒掉得了。不但今人不能理解,後人也會詬病。可是,有什麼辦法呢?”
蒙恬道:“聽說有人要把房子蓋到函穀關外去,給縣令以上的人住。今後進鹹陽主城區的人,要到衙門審批,沒錢沒勢就別想做皇城子民了。”
扶蘇道:“縣令都住函穀關外,小百姓豈不是要住三川郡?今後京城都是富商、高官,誰來賣菜、誰來掃大街?讓丞相去染布,還是讓太尉去紡紗?”
蒙恬道:“那隻有遷都了。”
扶蘇道:“談何容易。周朝遷都之後,江河日下,連平常的夥食也開不了,靠諸侯救濟過日子。最後出來個七雄逐鹿,把天下攪得一塌糊塗。都城是天下根本,秦國是百年老樹,你見過誰敢把老樹挖了,換地方重新栽種的?且不說傷了樹根,嗚呼哀哉。就是枝葉毀壞一些,也是涉及千萬戶人家的大事,草率不得啊。”
蒙恬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曆代先王因循守舊、不思進取,守著祖業過日子,就不會有這種問題了?你這話,非但對孝公不敬,就是當今天子,聽了也會辦你。”
扶蘇道:“難道不是?以前誰稀罕來鹹陽,誰會買這裏的房子啊?所以我說,地盤不是越大越好,國家不是越大越好,很多人都是胖死的。”
蒙恬道:“雖然我覺得你說的有偏頗,但還是認同你的觀點。如果我們不把這地方打下來,現在何必在這裏吃苦呢。記得平息北方的時候,將士們歡呼雀躍,拔刀歌唱,聲音將雲層上的雨都震落下來,何等豪邁。如今,大部分人埋骨在雪原之下。早知如此,他們或許寧願那場仗打敗,這片土地依然屬於外人,大軍還能留幾個種子回去。”
扶蘇半閉著眼睛,歎氣道:“這是我國注定的宿命,自從商鞅先生將胡蘿卜切成二十份,這個宿命就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