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引子(1 / 3)

鳥鳴蟬噪,這一日,古都金陵卻沒有往常作為都城的喧囂繁華,蕭索的街道在微白的晨曦中與偶來的犬吠相映成趣,陣風吹來,翻起了地上的竹籃,籃中冥紙隨風撒向空中,不知是在為誰祭奠……

一片不知趣的樹葉,從何而來,疊著那地上飛起的冥紙,向著內城飄去。雖然戰時的金陵已經沒有往日的輝煌與榮光,但那肅穆金碧的內皇城,勾心鬥角的奉天殿作為這個國家的最高權力機構,依然傲然巍立,讓人望而生畏。

奉天殿內,燈火通天,照著屋裏的畫柱雕梁熠熠生輝,柱梁上數條金龍,折的燈光射目而出,金鱗金甲閃閃而動,似是有人拿筆點睛,便能衝天而起,直上九霄。

大殿之內,龍椅之上,一青年男子著龍袍龍冠端坐在此,手指不住敲打椅子前頭的龍形扶手,眼中已沒有了往日作為帝王的霸氣傲嬌,焦急迷離的眼神讓他看起來猶如產房外的準父親。

下首兩排身著官服的大臣,低垂額首,緊閉雙唇,甚至連呼吸都要盡量控製聲響,生怕捋了龍須成為這出頭之鳥。這兩排,各個都是眼圈微腫,臉鬆皮墜,似是幾夜沒睡,但是沒有一人敢在這龍殿之上打個哈欠,隻怕嘴巴一張,人頭落地。

“來啦……來啦……”門口一聲激動的喊叫打破這夏日寂靜的早晨。幾個低頭垂額大臣本想趁著難得的安靜閉目養神,但這不解風情的該死侍衛卻在此時嘔啞嘶叫,嚇的他們雙手一軟,差點就要趴在這金鑾之上。

“慶成郡主見駕,在五龍橋候命”恢複鎮定的侍衛用了往常的口氣。但是這句話猶如一針強心劑,登時讓跪趴在地上的天子門生激靈而起,甚至欲出門探個究竟。

一個黃色的身影急掠而下,那些伸著脖子的“烏龜”猶如拉開般的彈簧,嗖的縮了回來。

奉天殿外,五龍橋邊,美婦綠衣,碎步向前,兩邊兵士頷首行禮。青色的衣衫,粉色的胭脂,烏黑的發絲,殷紅的唇瓣,襯著她稍經歲月侵蝕的臉,微蹙的雙眉,黯然的美目透出她無限的心事。

“姑姑……”顫抖的聲音帶著些哭腔,似在撒嬌,但聽得出更多的是無奈。

“姑姑,事情如何了?”黃衣龍袍的主人完全失去了方寸,已經跑到了殿外迎接。

“慶成拜見皇上”美婦看到龍袍主人迎來,收起臉上的表情福了下去。那皇帝楞了一愣,似乎意識到什麼,清了清嗓子便抬手去扶。

“姑姑不必多禮,來我們殿上說話。”皇帝又恢複了他應有的氣場,轉身向內,身後一群大臣躬身跟上。

“郡主,燕王可有回複?”洪亮的聲音又一次響起在這金鑾大殿。但是他卻不知,這是他最後一句在這金碧輝煌的皇宮內作為帝王的正式講話了。

“皇上,燕王很友好,但是他沒有回複我們的要求,隻是給了這封信,他說皇上看了就明白了”說著讓侍衛將信呈上。

那龍椅之人一聽友好二字,嘴角露出些許笑容,他想,畢竟骨肉親情濃於水,他是我叔叔,再怎樣也不會將自己的父親傳給我的皇位給奪去吧,我許他些好處,也許他就會退兵了。天真的年輕皇帝慢慢打開了信,在大殿之上閱讀起來。

底下大臣看皇帝心情好轉,紛紛喜上心頭,這幾日夜夜陪在這大殿之上,皇上困了可以睡龍椅,我們困了連頭都不能頓一下,看皇上今日這表情,似乎這場戰爭很快就可以結束了,而我們也可以過上之前的錦衣玉食的生活,那這幾日的苦痛也是值得的,想到此處更是相視而笑。

隻是這一片表麵肅穆,內心竊喜的人群之中,還有一人眉鎖心頭,憂雲重重,絲毫不去回應身後拍馬溜須般的讚許眼神,似乎他也覺得事情不會如此順利。

待大臣們再抬頭時,龍椅上的那人,卻已刹白了臉,癱在椅上。“嘩”的一聲,下麵的一群麻雀炸開了鍋,悉悉索索討論著些什麼。

“皇上、皇上”為首那位大臣輕輕呼喚,並向龍椅位置望去,那天子的眼中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似等死的老人一般。“皇上”他又喚到。聽到叫喚,皇帝眼中呆滯的目光忽然轉而憤怒起來。“方孝孺”,一聲大吼打斷了下麵交頭接耳,群臣習慣性的將眼光轉到了前頭。

“當日你硬要削番,如今燕王寧王反了,軍隊打到京城了,你怎麼沒主意了?你這個庸臣。”那天子從龍椅上衝將下來,也全然不顧帝皇姿態,隨手操起案台上的硯蓋,衝著下麵擲了下來。那方孝孺也不躲閃,生生讓這塊似石非鐵的硬東西砸在了身上,但臉上始終是那陰沉憂愁的表情,卻從未變化。

方孝孺比皇帝大上二十歲,平時在皇宮中皇上對他都是尊敬有加,亦師亦友。但是沒想到到了此時此刻居然將這亡國的罪名全部加在自己身上,自己嘔心瀝血數年,四十多歲的他卻看似六旬老翁。想到此處,憂鬱的臉上露出一絲痛苦的神色。

“皇上”,那沙啞的聲音像是相互摩擦的樹皮,聲聲擠出了這個“老人”的喉嚨。“為今之計,隻好讓盛庸在浦子口作最後抵抗,曹國公李景隆死守京城,北軍強弩之末,隻要我們死守防線,不出一月,北軍自然無功而返。到時齊泰和黃子澄募兵歸來,我軍重整軍威,陛下號令天下勤王,一定可以殲滅北寇。”

“李景隆,李景隆,又是李景隆”那個咆哮的聲音似乎在施展他最後的威風,“這個蠢貨耗光我幾十萬兵馬,要不是其父文忠,我早就砍了他的腦袋了。”這個苦命的皇帝將所有的怒火轉發在這個可憐的曹國公身上。大臣中一肥頭大耳之徒訕訕的縮了縮腦袋擠出一絲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