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三郎總能替我扛些行禮。”七娘故作正色,“不過,你的農田可要荒廢了。”
紹玉笑了兩聲:
“左右餓不死!”
說罷,他又將鋤頭扛上肩頭,哼著節氣歌謠去了。
歌聲在山間回蕩,長天空曠,幾隻鷗鷺正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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紹興十二年,謝文姬著《宋文大觀》成。其注疏奇絕獨到,一時廣為流傳,敕為太學必授之典籍。
紹興十五年,謝文姬雲遊至楚地,創立“鑒鴻司”女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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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風淡月清明處,品鑒春鴻第一流。”
筆尖一勾,一句詩成。
鑒鴻司中,一位年過六旬的白衣婦人手握筆管,含笑念了一回,滿意地點點頭。
簾外正一片春景,柳枝嫩綠,時有幾隻早鶯嘰喳。待要去逗,又驀地飛不見去。
“字是練得越發好了。”一位老者杵拐行來,賞過一回,歎道,“越發神似他的筆法。”
“三郎又笑我。”婦人閣下筆管,笑了笑。
“喏!”王紹玉抬起皺紋遍布的手,舉著封信箋,“也不知你們這般老死不相往來,是為的什麼?”
說罷,又兀自笑笑搖頭。
七娘接過信箋,於書案旁的搖椅坐下,細細讀過一回。
這是陳釀的書信,每年一封,多是說些日常瑣事,也偶有詩文。七娘仔細收好,紫檀匣子裏已存了幾十封。因著時常翻閱,難免顯得舊些。
她又坐回案上,執筆要回信。
紹玉眼角滿布皺紋,凝視著她,神情有些複雜。
“三郎不必這般看著我。”七娘的聲音蒼老,“這回信很傻,我知道的。人間天上,沒個人堪寄。”
紹玉一愣,瞬間握緊了拐:
“你,何時知曉的?”
就在七娘入文姬觀的次年,陳釀死於肺病。臨終前,他寫下近百封書信交托紹玉,隻讓每年春來寄與七娘一封。
為隱瞞死訊,隻匆匆下葬,秘不發喪。
這些事,所有人都守口如瓶,七娘怎會知曉?
七娘繼續落筆,一麵道:
“何時麼?最初寄信那幾年也就知曉了。他假裝自己還活著,每年春來一封信箋,所言不提時事,連我回信的內容亦不曾提起。來回幾次,豈能沒個破綻?”
紹玉緊蹙著眉,心下五味雜陳:
“那你還回信!”
七娘笑了笑:
“大抵,我也是裝作他還活著吧。這般通信,成全他,亦是成全我自己。”
紹玉默然,歎了口氣,隻問:
“日後,還要給你寄麼?”
七娘點點頭:
“自然,這是他的心意。”
“謝夫子!”簾外傳來女孩子的聲音,“該夫子講學了,莫誤了讀書的好時辰啊!王夫子亦是啊!”
女孩子聲音清脆,帶著笑意,說罷便跑開了。
娉娉嫋嫋十三餘,真是如花的年紀啊!
七娘笑笑,遂道:
“那我去了。”
紹玉點頭。
見七娘去後,方才那女孩子又探入腦袋,衝著紹玉打趣道:
“王夫子,謝夫子本為女流之輩,卻比王夫子更像先生呢!”
更像個先生麼?
紹玉也不惱,隻看著七娘老態的背影,道:
“她心裏念著一個人,漸漸地,便活成了他的樣子……”
說罷,搖搖頭遂往庭院踱步。
鑒鴻司中傳來朗朗讀書聲,皆是十來歲的女孩子。一顰一笑,恍若汴京謝府秋千架下,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娘子。
至此,鑒鴻司女學立於文林,經數代不衰,與程朱理學並稱南宋兩大學派。
而後,謝文姬消息漸微,天下再不知其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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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終人不散,番外補遺憾。容我歇口氣,放鬆喊一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