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回 天道有常春恨晚 朽木臨秋卻重生(2 / 2)

“謹遵聖使玉令!”

說完,青衣少婦轉身勒馬,引著數十騎,抄小道,朝龍辰山莊飛奔而去。

“一份兒熟牛肉,一碗蔥打麵饃湯嘞!”

待小廝從後院趕來,青衣少婦早已離去,又看了看靠窗的空桌,收下錢兩,掂了掂,嘴裏嘀咕道:“這就怪了,這青衣客官行色匆匆,走了也就罷了,那瘸子在此處紮尖兒三天了,怎麼說走就走啦?”

雨後的五界山,山高水險,原始的河道被沙土掩埋,新的河道從山腰一直延伸到山腳,改道流向大運河,十多年來朝廷耗財耗力征召民夫,疏浚通道,築堤引流,奈何無法接近五界山源頭,終歸是治標不治本。一旦下雨,五界山河道泥沙俱下,京杭大運河就麵臨著河道淤塞、船舟滯行的困境。

五界山山腰,一個靈活的“瘸子”踩著碎石,一蹦一跳。他便是莫千山,憑借幾十年的狩獵經驗,他沿著小道,在碎石間上下穿梭,避開泥沼,遊刃有餘。莫千山早在十天前便從潭州出發了,在這裏待了三天,故作瘸子,掩人耳目。而沈秋芸則從水路,經長江東進,沿大運河北上,想來是被這場不適時的雨,淤塞了河道,耽擱了行程。不過莫千山心想這樣也無妨,不論沈秋芸北上何處,都必經此地,於是他便在酒肆下榻,搜羅最近江湖發生的各類奇事。

不多時,山頂的古楓樹出現在了莫千山的眼前,莫千山停住腳步,遠遠地仰望著,感覺樹就像在眼前一樣,卻又相隔甚遠,這棵樹有多大呀!莫千山不禁一聲驚歎。

古楓四周俯視的崇山峻嶺,光禿禿的,寸草不生。一個個氣勢巍峨的峭壁險峰,一處處深不見底的深溝遠壑,因為失去了草木的覆蓋,顯得十分突兀而又頹圮。唯獨雄踞在山上的古楓樹枝繁葉茂,散發著勃勃生機。那古楓樹強而有力的根莖,像鐵索一樣深深紮在山尖上,並慢慢的向下延伸,死死地抱住五界山半個山頭,枝葉慵懶的垂落到地麵,枝尖輕輕地點地,像一個看不到軀幹的巨大蘑菇,俯視破天崖。

莫千山回頭朝山下望去,頭皮一陣接一陣發麻、發燙。極目遠視,酒肆湮沒在一片灌木林中,與莫千山相去百十餘裏,而這大小的百十裏方圓的斜坡,亂石泥沼雜糅在了一起,泥土裂開淺淺的溝壑,整個支離破碎,像一碗打翻在地的年粥,八寶俱全,卻不堪入目。

莫千山自然不會走大道,隻有尋一條偏近的小道,才能追到那些神秘的黑衣騎士,還有那個青衣少婦,雖然她一直在極力掩飾自己的身份,可她的殺意卻已經不言而喻了。雖然莫千山不敢肯定這些人與沈秋芸北上有什麼內在聯係,但他迫切的想知道,這夥黑衣人上五界山的真實意圖,還有五界山的戾氣消散的原因,讓莫千山大為不解。

卻說那青衣少婦驅馬行至龍辰山莊,卻也不由得大驚失色,曆經大戰的五界山支離破碎,方圓千裏房舍良田毀盡,而唯獨龍辰山莊依舊氣勢磅礴,傲然安枕在五界山山巔。想是義社後人斥資修繕過,青衣少婦躍下躁動不安的馬兒,看著嶄新如初的屋瓦雕樓,彩闥龍閣,慢慢的沉浸當中。

青衣少婦忘我的張開玉口,抬頭望著頭頂的古楓樹,粗壯的樹幹,不可尺量。垂下的枝葉,仿佛伸手就能抓到,像一把掛滿彩飾的油紙傘,“萬條垂下綠絲絛”,說的便是此情此景吧。青衣少婦屏息靜氣的望著樹上晃動的萬千“楓葉”,生氣勃勃,古楓樹的深處像是有一個漩渦在拉扯著她的靈魂,讓她欲罷不能,不能自已。

忽然少婦雙瞳放大,一陣酥麻從頭頂一直散布到全身,每一處神經像是失去了知覺,扭曲的朱顏如同被霜打的茄子,慘白無比,嘴唇不由自主的顫抖著,然後竭盡全身之力嘶叫道:“上馬!快跑!”

不等漢子們緩過神一一上馬,馬兒突然受驚,一聲長嘶,死命奪路往山下狂奔。

“嗡——!”

一陣強大的氣浪吹過,“楓葉”飛離樹枝,古楓樹陡然增大,枝椏快速上揚,“楓葉”散落到天上,彙成一個十裏方圓的“黑幕”,快速旋轉,然後向少婦俯衝而來,像一湖墨色的汙水倒懸在天上,細細的翻滾著,突然灑了下來,遮天蔽日,萬裏無光!

“這些不是楓葉,是血魂蝙蝠!”

青衣少婦淚落如雨,失聲細語道。望著眼前飛來的萬千蝙蝠,汙麵獠牙,鐵爪銀鉤,隻覺得雙腿像被灌滿了鉛,已然不能動彈,一個膽小的漢子猝死當場,其餘的早已失魂落魄,隻剩下半條性命。

一陣“黑風”刮過,隻是一瞬間,漢子、黑馬便從人間蒸發,蕩然無存,隻留下青衣少婦,跪在碎石上,萬千蝙蝠將她圍在當中,形成一個可參朔日的巨大旋風。

莫千山驚恐萬分,連忙舍身跳下山溝,紮進淤泥中,幸免於難。隱隱中,莫千山看見古楓樹的枝椏之間,端坐著一個陰冷桀驁的紅發男子,緊閉雙眼,裹著一身血黑色霧氣,像一團正在燃燒的火焰。

而莫千山不知道的是,眼前的他正是十八年前,破天崖大戰後跳落山崖的——阮淩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