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來的時候已經是卯時三刻,我撐起了窗子,外邊的天還是灰暗的,蟬鳴的聲音時斷時續,也不禁讓我想起了柳永的《雨霖鈴》。一個人在窗邊自言自語,“寒蟬淒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裏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說著說著淚也順著流了下來。我是家裏的長女,身上肩負著完顏家族的榮耀,額娘是女真族有名的博爾濟吉特氏。
我起身給自己倒了杯茶,侍女采煙昨晚守夜這時候睡得格外的香,前些日子,宮裏傳了聖旨,阿媽升了官,從戶部郎中升為戶部侍郎,家族各室都來慶賀。天漸漸亮了,采煙醒了,替我換了一身寶藍色的繡芍藥的旗袍,從盒子裏取了一對蝴蝶耳飾給我裝點。采煙一邊給我化妝,一邊嘀咕著:“老爺今兒個升官大禮,前來祝賀的官肯定很多,文軒大小姐可要打扮得精致點才行。”我照了照鏡子,頗為滿意地回答:“我看是你想要看哪家的公子吧。”采煙不好意思的羞紅了臉,“大小既姐,又取笑我。”
吃過早膳,我去阿媽和額娘那請了安。我拿著一把繡芍藥的團扇在後花園裏撲蝴蝶,後院的牡丹都開了花,我自認為我配不上這雍容華貴的花,芍藥的清香才符合我的氣質。老遠處飄來幾聲談笑的話語,我踱步上前,在棵鬆柏前停下,手扶著樹,采煙跟在我後邊。這幾個人來頭不同凡響,看起來是皇家子弟,身襲長袍,腰帶間掛著香囊的有,龍佩的也有。我膽怯的躲在樹後,不知誰拍了我一下,我一回頭,就撞入了一個懷抱。我才發覺采煙不見了,隻有一個男人,他一身褐色長袍,不像是那一行中人。我行了禮,他便問:“你就是新任戶部侍郎的女兒吧。”我唯唯諾諾地回答:“正…是……是。”他伸了伸手指,離我很近地摸了我的臉部,讓我有些覺得被調戲,我怯懦地後退了幾步。
他大笑,“果然是個佳麗。身量纖纖,白皙如美。”他話還未說完,我的自尊心就開始反擊,“公子可真是放蕩不羈,敢在完顏府上這般放肆。”他若有所思地看著我,想要碰我,我羞紅了臉,準備伸手阻止,卻未曾料想他的身手是如此的敏捷,我反而被他的手擒住,力道大得令我有些生疼,我用胳膊肘頂過去,說了聲:“放開。”他自然是放開了我,我不甘心地低下了頭。他又張開了口,說:“剛才姑娘說話可真是超凡脫俗,老九領教了,有緣改日再會。”說完他便抖了抖他的袖子,揚長而去。我的內心總有一種被羞辱的感覺,對了,他剛剛說他是老九,看來是皇上的兒子。
我揉了揉酸疼的手臂,穿久了花盆底鞋覺得腳站久了有些生疼。我回了屋,才發現采煙不在屋內,我叫丫鬟瑾葉給我備了午膳,我也沒多大胃口,吃了幾口菜和飯,就午睡去了。我被額娘穿去了正殿,幾位阿媽的朋友都在。阿媽介紹,“這是我的長女,文軒。”我上前,行了個大禮,“臣女完顏文軒給各位請安了。”我正要起來之際,右上角的那位看了我一眼。沒錯,褐色的阿哥服,真沒想到居然又看見他了。阿瑪連忙介紹,這藍青色長袍的是八阿哥,褐色衣服的是九阿哥,那個淺綠色衣服的是十四阿哥,還有右邊的是戶部的一些官員。我見他們在商量正事,就悄悄地退出了房間。
阿瑪升官大概過了有些日子,采煙興衝衝地跑進來,我靠在窗前練字,她興高采烈地說:“大小姐,明日你就要進宮了。”我停住了筆,抬起頭,問:“進宮?為什麼?”采煙一邊手舞足蹈地說:“我剛才給夫人送糕點,聽見宮裏邊宜妃娘娘想見側福晉,聽說可以帶一名女眷。側福晉一向和福晉交好,和福晉說好要帶小姐進宮呢。”我放下了手中的筆,看了我寫的幾張字,嘴裏一直叨念著“進宮”。
采煙替我選了件青藍色的衣裳,我隨著側福晉進了宮。側福晉人還是可以的,比較與世無爭,跟著她或許可以鬆下戒備。宜妃娘娘住在儲秀宮,我和側福晉向宜妃請了安。不得不說,宮裏和家裏就是不一樣,這裏雍容華麗,各色東西琉璃多彩,宜妃娘娘穿著一襲墨綠色的繡枝葉的旗袍。頭上的旗頭都是金燦燦的頭飾,可以看出她在宮中地位非同小覷。
宜妃給我上了一盞碧螺春,茶香濃鬱,沁人心脾,好茶就是給人一種不由自主的好感。可惜我並不是很喜歡碧螺春,對雨前龍井倒是情有獨鍾。宜妃和側福晉聊了聊家常,時光匆匆而過,宜妃求了皇上恩典讓我在宮裏住上幾日,一解相思之情。宜妃安排我住在偏殿,讓采煙和一個叫秋寧的姑姑照顧我。秋寧姑姑是宮裏的老人了,和宜妃身旁的秋葉姑姑是交好,兩人一同入了宮。
和宜妃用過晚膳後,我回到了偏殿。我卸下了藍蝴蝶耳環,秋寧姑姑替我燒好了熱湯。我享受著熱湯沐浴,采煙伺候我換了身青色的睡衣。我拿起了從家裏帶的書,自小推崇的什麼女子無才便是德讓我覺得很荒謬,我反而覺得讀書能使心境更為開闊。我常常羨慕前朝的種種愛情故事,對李商隱的詩也很是欣賞。看著窗前繁星點點,又想到那天與老九的相遇,心中各種五味雜陳。情愫黯然的生長,這應該就是花季到來的預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