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繼城,竹枝巷。
此巷又稱溫柔場,胭脂鄉。此處夏花輕慢,竟相爭奇鬥豔,花形媲人之處更拔勝一籌。花開花落,難得一場虛幻一場幽夢。
花妍香氣,別是一番妖嬈空幽,沉醉者迷之,溫情者樂之,惆悵者夢之,那繾綣纏綿的飛蝶到底是蝶還是我?周生往矣,張三李四繼之,無不稱心如意,津津樂道。
而人便不一樣,尤其是女子。
不過是一場附庸。獨辟蹊徑者少之又少矣。可歌可謳者絡繹不絕,文人墨客,搔首踟躕者永不患少矣。隻歎一句,世間事,一笑緣,莫失莫忘,仙壽恒昌。不離不棄,芳齡永繼。
竹枝巷與別處不同,不過也是一樁買賣,若論起,可當得上“販賣”二字。金銀賬人頭算。
更提的上甚者,竹枝巷深的女子即是玉階陳列的買賣物,亦有提前預訂標的的,亦或以籌碼為基,依次加價,價高者先得,繼而次之俘獲的。
貨劣貨優橫豎不過是一個個濃妝豔抹胭脂俗粉,模樣好的有人青睞,模樣差些的又不缺投懷送抱的賓客。迎來送往,門庭若市。
坐在人懷裏價值千金,嗲幾句賣弄皮笑,露幾處調戲風情,竹枝女嗤嗤淫笑,竹枝子肆意揮著抒發膨脹於身的欲孽,趕上手上搔癢難耐了便填續一腔怨詞爛調。你情我願,金銀置換。妥一看兩不相欠。
紅幡張揚造作,高閣疏立倦響,廊橋環伺,人煙熙攘不散,溪壑淺坡疏影,橫水參差連曲陌,那一處綾羅搭在石上,人影未見蹤跡,隻聽隱隱淺笑,渾不知來曆,也不知去處。隻惦念,富貴遮不住竹枝女囂張落寞的媚眼,魂未定,心不驚。嬌嗔聲打情罵俏遠近皆宜不絕於耳,熱鬧非凡。
忽一聽,一曲落花尤裳的末梢小調收得早了些,聽客心上多少有些意猶未盡,又覺得無比遺憾。但縱想凡事不無盡善盡美,多少有些不盡如人意之處,想起這番自欺欺人的安慰,心上多少妥帖安心些,附庸風雅者還好敷衍,懂琴知琴者別有一番心思,雖洞察秋毫卻並不明著細說。姑且隨聲附和,嘴裏叫著好,手上盡興地打著節拍隨性諸人歡呼雀躍。到竹枝巷來的沒有幾個不是消遣浮生的主兒。即便遇見著真心實意的,這其中又藏拙著多少幾分真幾分假。再者,世人多迷道,又有幾個看得清的。
夏蟬空鳴寂寥,那麼,落花公子呢?他那一曲落花尤裳是怎樣的寂寞惆悵,愁腸百轉千結?吟吟哽咽,難與人訴說,隻消一彎流觴,一遝花詞豔曲,配上一圈沒心沒肺吃喝嫖戲的物以類聚。隻可惜了今日,落花尤裳尚且未能漸入佳境。
時日算起來,落花公子已流連竹枝巷怕有數月了,每日與人同睡,醒了又歡笑拚酒吟詞彈唱,醉得糊塗了便倒頭就睡,渾不顧形象身份,渾一個醉生夢死的一灘爛泥。雖叫著不好聽,想來是竹枝巷老鴇的最愛了,一個渾身發臭的香餑餑也是好的。
夜已過半,無月。時陰無渡,清風自來。
落花公子輾轉抽身退席,手上的烈酒搖搖晃晃的灑在胸前,他大笑著呼出胸中鬱結於心的戾氣,身子歪歪扭扭斜靠著閣樓上旖旎紅幡的欄杆,涼風習習,穿透浸濕的羅衫,落花公子冷不防的一陣激靈,酒醒了大半。
一陣風吹來,落花公子抖擻一下身子,酒瓶咣當一聲打碎在地,他的耳朵忽而被奇怪的東西刺痛,耳不清目不明,恍恍惚惚間一陣眩暈一陣回響震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