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眾人本已掩嘴竊笑,聽到這裏終於控製不住,登時捧著肚子哄堂大笑。
嚴挺之也是又好氣又好笑,過後就跟張九齡說:“朝廷已經出了一個‘弄獐宰相’,豈能再來一個‘伏獵侍郎’?”
張九齡二話不說,幾天後就把蕭炅貶出了朝廷,外放為歧州刺史。
就因為這件事,嚴挺之把李林甫往死裏得罪了。
當時張九齡正和李林甫明爭暗鬥,急欲引嚴挺之入相,以便增強自身實力,但是嚴挺之既已得罪李林甫,要想入相勢必會有很大障礙,於是張九齡就勸嚴挺之去應付一下李林甫,說:“如今李林甫正得寵,你應該上門去拜訪他,跟他緩和一下緊張關係。”
可嚴挺之根本聽不進去。
因為他和張九齡幾乎是同一個模子倒出來的,都是一樣的孤傲清高,一樣的負才使氣,因此壓根就看不起李林甫這種人,不要說叫他登門求和,就算是李林甫來主動找他,他都未必會給對方好臉色看。
如此一來,嚴挺之跟李林甫的嫌隙也就越結越深了。
像嚴挺之這種心裏藏不住事的人,自然是把他對李林甫的鄙夷和不屑全都掛在了臉上。可李林甫卻不同,無論在什麼場合碰見嚴挺之,他臉上總是一如既往地蕩漾著和煦的笑容。
毫無疑問,李林甫臉上的笑容有多和煦,他對嚴挺之的恨意就有多深。一旦逮著個機會,他一定會讓嚴挺之知道,得罪他李林甫將意味著什麼……
開元二十四年末,也就是牛仙客事件剛剛過去不久,朝中就發生了一起貪汙案。這本來是一起極為普通的案子,犯案者是一個名叫王元琰的刺史,跟嚴挺之、張九齡等人絲毫沒有瓜葛,但是誰也沒有想到,正是這起八竿子打不著的貪汙案,卻讓李林甫一下子抓住了嚴挺之的把柄,以至最終把首席宰相張九齡也一起拖下了水。
王元琰案發後,按慣例交付三司(大理寺、禦史台、刑部)審訊,結果發現證據確鑿,罪無可赦,可就在有關部門即將定案之前,有一個女人卻找到了嚴挺之,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求他救王元琰一命。
這個女人是王元琰的妻子。
本來,像這種已經鐵板釘釘的案子,嚴挺之是絕對不應該插手、也沒有必要插手的,可這一次,嚴挺之卻覺得自己難以推脫,非插手不可。因為,這個女人是他的前妻。
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盡管嚴挺之和這個女人早已離婚,但畢竟還是有一些舊情。嚴挺之經不住前妻悲悲戚戚地一再懇求,最終動了惻隱之心,決定幫她這一次忙。
此時的嚴挺之絕對不會想到,就因為他這一次心軟,不僅引火燒身,斷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而且還連累張九齡背負著“徇私”的罪名下了台,最終還在客觀上助成了一代權相李林甫的強勢崛起。
就在嚴挺之不顧一切地替王元琰四處奔走的時候,一雙像鷹隼一樣銳利的眼睛已經從背後死死盯住了他。
嚴挺之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全都落入了這雙眼睛之中。
數日後,當李林甫判斷嚴挺之已經完全坐實了徇私枉法的罪名後,才不慌不忙地遞上了一份黑材料。
當然,李林甫是一貫謹慎的,他出手傷人的時候,永遠不會把自己暴露在明處。所以他沒有出麵,而是授意自己的手下,把材料遞給了宮中的近侍宦官,再由他們轉交給了天子李隆基。
這是致命的一擊,也是最後的一擊。
玄宗看完材料,頓時暴跳如雷。
好你個嚴挺之,誰給你這麼大的膽子,居然敢營救一個已經被定性的貪汙犯?!
玄宗當然知道,嚴挺之背後的人就是他一貫尊重的首席宰相張九齡。為了證實是不是張九齡給了嚴挺之膽子,玄宗當即召集三位宰相入宮,麵無表情地說:“嚴挺之為了一個女人,膽敢徇私枉法,為罪人王元琰開脫,你們說,這事該怎麼辦?”
李林甫緘默。
裴耀卿緘默。
張九齡如果聰明的話,此時當然也應該保持緘默。不管他如何器重嚴挺之,這個時候都隻能丟卒保車、壯士斷腕,與嚴挺之徹底撇清幹係。假如再聰明一點的話,他甚至應該義正詞嚴地痛罵嚴挺之幾句,然後主動表示自己對屬下管教不嚴,理應承擔相應的領導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