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聽完後,笑著說:“公隻知其一,不知其二。隋文帝此人‘性至察而心不明’,心暗則不通事理,至察則多疑於物。況且他又是靠欺負孤兒寡婦才得天下的,所以總是擔心群臣內懷不服,因而不肯信任文武百官,每件事都要親自決斷,雖然殫精竭慮,勞神苦形,卻未必凡事都能盡合於理。朝臣既知其意,也就不敢直言進諫,宰相以下,惟有承順其旨意而已。”
正是因為認識到隋文帝為政的缺失,所以李世民才會反其道而行之,采取一種“廣任賢良,高居深視”(《貞觀政要》卷一)的管理方式,對部屬進行充分有效的授權。
早在武德九年,李世民就素聞景州錄事參軍張玄素的賢名,於是親自召見,問以政道。張玄素就建議太宗:“謹擇群臣而分任以事,高拱穆清而考其成敗,以施刑賞,何憂不治!”(《資治通鑒》卷一九二)
李世民對張玄素的建言非常讚賞,隨後將其擢升為侍禦史,並且立即將其建言付諸實施。
張玄素提出的“分任以事,高拱穆清”,其實就是一種充分授權。如果每個部屬都能在各自的權限範圍內發揮主觀能動性,積極妥善地履行職責,那麼高層管理者自然可以“垂拱而治”了。此外,貞觀一朝之所以能夠確立“三省駁議”的宰相製度,讓中書、門下、尚書三省分工合作,相互製衡,並且相權還能夠對君權形成有效製約,其根本原因之一,也是在於這種授權原則的充分運用。
而張玄素所謂的“考其成敗,以施刑賞”,實際上就是一種績效考核。對此,李世民專門製定了對各級官員的“考課之法”,具體的考核標準是“四善”和“二十七最”。所謂“四善”,是指四種優異的工作表現,即“德義有聞、清慎明著、公平可稱、恪勤匪懈”;所謂“二十七最”,是一套考核百官職守的具體標準,如“決斷不滯,與奪合理,為判事之最”;“部統有方,警守無失,為宿衛之最”等。根據這些標準每年對官員進行考核,把成績分為九等,報至尚書省予以公布。凡列為一至四等的官吏,每進一等增發一季的俸祿;五等無所增減;六等以下則每退一等扣發一季俸祿。這套嚴格的績效考核製度,對於澄清吏治顯然是十分有效的。
“充分授權”與“績效考核”是權力控製的鳥之雙翼、車之雙輪,二者缺一不可。假如隻有刑賞而無授權,那必然會使百官動輒得咎,無所措手足,最終造成帝王的獨裁和專權;假如隻有授權而無考核,那必然會導致君主大權旁落,甚至被權臣玩弄於股掌,到頭來授權就變成了“棄權”。
很顯然,這兩種現象都是錯誤的權力控製方式,其結果隻能是與“天下大治”的執政理想背道而馳。而李世民的管理哲學,無疑正是“充分授權”與“績效考核”的完美結合。從這個意義上說,貞觀之治的出現絕非偶然。
恩威並施的帝王術
有人曾經把管理稱為權力控製的遊戲。
如果從人與人之間的利益博弈的角度來看,此言可謂確論。
我們上麵所說的李世民的那些管理哲學,顯然都屬於明麵上的遊戲規則。那麼,除了這些規則之外,李世民在權力控製的過程中,是否還運用了一些不易被人察覺的禦下手段呢?
答案是肯定的。
作為一個管理者,不論是古代的帝王,還是今天一個組織的領袖,在權力控製的遊戲中難免都要運用一些隱性手段。
這種隱性手段在古代稱為“恩威並施”,是一種帝王術。用我們今天的話來說,就是“胡蘿卜加大棒”,而用日本“經營之神”鬆下幸之助的話來講,則是——慈母的手中緊握鍾馗的利劍。
那麼,李世民又是如何揮舞這把利劍的呢?
看看李世民如何處理與李靖、尉遲敬德、李世勣、房玄齡等元勳功臣的關係,其微妙之處就頗值得我們玩味,也可以讓我們充分領略李世民的帝王術。
貞觀四年春天,李靖一舉平定了東突厥,為大唐帝國立下了不世之功。凱旋回朝之日,本來滿腔豪情準備接受嘉獎的李靖突然被人狠狠參了一本。
參他的人是時任禦史大夫的溫彥博,彈劾的理由是“(李靖)軍無綱紀,致令虜中奇寶,散於亂兵之手”(《舊唐書·李靖傳》)。
聽到自己被彈劾的消息,李靖就像從三伏天一下子掉進了冰窟窿裏。得勝凱旋的喜悅還沒退去,功高不賞的憂懼已經襲來。
“虜中奇寶散於亂兵之手”?
李靖一邊硬著頭皮入宮覲見皇帝,一邊回味著這個讓人莫名其妙的彈劾理由。
天知道溫彥博人在朝中,他是用哪一隻眼睛看見數千裏外的亂兵哄搶突厥寶物的。就算他所說屬實,可自古以來,在外征戰的將士一旦打了勝仗,隨手拿幾件戰利品也是常有的事,犯得著上綱上線嗎?更何況,相對於平定突厥這樣的不世之功,那幾件所謂的“虜中奇寶”又算得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