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府夜裏格外安靜,素雪剪了一段燭芯,蓋上燈罩,落地幔安靜地垂落著,她望著昏黃的光暈出神。
昨夜她去幫老太太按頭,老太太話語中處處提及西陵侯,似乎在探她的心思。她嘴上應付了幾句,沒有表態。
老太太似乎看出她的拘謹,直說:“祖母瞧得出來,雪姐兒你也是心思剔透的人兒,該懂得侯爺對你的心意。祖母和你父親瞧著都不錯,那裴燁是裴老爺唯一的嫡子,又是長子,況且已經封侯,你隻要嫁過去,下半輩子的榮華富貴都有了。”
老太太見素雪低眉沉思,頓了頓,接著補充道:“於你父親的仕途,於整個江家,都是百利無害的。”
素雪回想著老太太這些話,托著腮,輕輕歎一口氣。
“裴子玉……”她口中輕輕念著。
他當真是想娶她?
回想裴燁這些作為,他的心意倒是不假的。隻是她到現在都有些恍神,不太敢相信這一切,也不敢想象若是答應下來,以後將會是如何光景,真會如老太太所言的那樣,榮華富貴享之不盡,江家上下雞犬升天?
珠簾晃動聲將素雪的思緒打斷,是妙夢回來了。
素雪詢問般地抬起頭,妙夢提著食盒,有些失落地搖搖頭。
千柔的味覺仍舊沒有半點兒起色。
“明日我去醫館,再去翻翻醫書,看看有沒有什麼奇方。”
如今尋常的方子都不起效用,隻能寄希望於奇方了。隻盼那最後一根稻草千柔能抓得住。
妙夢一邊收拾食盒一邊回頭道:“其他小姐們都嚷著明日要去花燈會呢,就小姐您對這個不上心,隻想著要去醫館。”
“花燈會有什麼好的,不就是男男女女相親會嗎……”素雪百無聊賴地回著,眼下老太太幾乎都將她的親事敲定了,她還去湊合那個作甚?她更在意的是千柔的事。
妙夢收好了食盒,又取來熏香在獸耳銅爐中點上。
“其實小姐您不去也好,方才小的去給千柔取飯,聽得小丫鬟在說,二小姐和四小姐為這事兒鬧得不可開交呢!”
素雪眼眸一轉,二小姐和四小姐?
早聽聞這次花燈會是陳家幕後操辦的,那陳公子一定會去。
大太太和二小姐已把這次當做最後的機會,是自然想去的。而四小姐心底一直念著她的沈郎,定然沒有心思去湊這個熱鬧。
她們倆一個想去得緊,一個不想去得緊,不就正好一拍即合嗎,還有什麼可鬧的?
這其中,真正想挑事兒的無非是二太太。
當然,還要外帶個江婉悅。
素雪兀自搖搖頭,無心去理會她們的事。
原本,二小姐和四小姐也的確是鬧不起來的,大太太和二小姐一早便盯中了這花燈會,可誰料她們該準備的都準備了,老太太一發話,說的竟是讓二房的兩位姑娘去。
大太太和二小姐當即不依了,大太太本還想去老太太跟前說道兩句的,卻被大老爺攔住了,說這事二老爺已經同他講過了,便讓二房的姑娘去。
大老爺都這樣講了,大太太縱有一百個不甘心,也隻得把委屈往心底咽。
自從大小姐下了世後,大太太整個人的精氣神兒仿佛被抽走了一半,偶爾半夜忽然從夢中驚醒,一麵嗚嗚地哭一麵咒罵鄭亭暄。
這樣大受刺激之後再來對付府宅這些事,已經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因此見那邊老太太大老爺二老爺都已經合了口徑,她也不再較勁,算是認了。
二小姐心中自然委屈,但也隻得暗自罵一罵自己母親無能,可誰料想那邊四小姐得了便宜還賣乖,晚飯後竟拉著罵她沒出息,二小姐氣得眼淚直流,險些一巴掌朝四小姐臉上呼過去。
老太太卻以為是二小姐心中不甘才朝四小姐鬧,當即把二小姐喊到房中一頓訓罵,到頭來這花燈會還是讓給了二房兩位姑娘。
二小姐心中萬般酸楚,卻又不知朝誰說,父親懦弱,母親說不上話,大姐歿了,駿哥兒也去了莊子裏,她當真是隻有任人欺淩了。
四小姐婧萱無心在意那花燈會,隻想著去走個過場,順帶也氣一氣大房那沒出息的。
婉悅卻緊張得很,在房中挑衣裳首飾都挑了好半天,最終選了一件桃紅色繡百合襦裙,領子處釘了一小排珍珠,瞧上去格外鮮亮。
婧萱由秦媽媽牽著出來準備上馬車的時候,一偏頭瞧見婉悅,都著實吃了一驚。
素日裏這位六妹都緘默低調,安靜得好似空氣一般,沒承想稍稍梳妝略施粉黛後,竟有這般容色。
上了馬車後,婧萱不由得轉過臉去盯著婉悅看,往前她怎就沒有留意,這六妹還當真是個活脫脫的美人坯子。再瞧瞧自己這身行頭,忽然間有些懊惱,自己怎麼就隨隨便便選了件衣裳,越看越不起眼,倒教一個六妹搶盡了風頭。
雖然她本也不打算去爭這個風頭,但這樣走出去一對比,她反倒成了陪襯,絲毫沒有了嫡姐的風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