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莊的這個觀點在當時來說是極不合時宜的,就連餘雨甘聽後都一再囑咐他千萬不要在外麵顯擺他的這一套“奇談怪論”,特別是不要在他們的單位裏和別人說這些。餘雨甘的這種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因為那個時候全省下正狂熱地開動宣傳機器,鋪天蓋地地宣傳“騰籠換鳥”的好處呢!在這種氣候下就你項莊一個人在哪裏說出另一種套路,那不成為眾矢之的才怪呢!作為一名新聞調查記者,餘雨甘又不是不知道所謂的“騰籠換鳥”的實際效果。前幾天她和另一位記者還專門在東莞和佛山跑了一大圈,采訪了十幾家台資、港資企業的老板。這些老板們幾乎都是異口同聲地對省裏的這個“騰籠換鳥”戰略怨聲載道,紛紛對記者們說,省裏用行政命令式的搞這套所謂的“騰籠換鳥”,就是一種“卸磨殺驢”的不齒行為。他們怎麼就那麼快的忘記了,當年是如何求爹爹告奶奶把我們請進來的。現在一聲令下說讓我們滾蛋讓我們滾蛋,一點緩衝的餘地都不給。采訪中地方市、鎮政府官員們更是愁眉苦臉地對記者說:“這幾十年我們賴以生存地的土地都蓋成廠房了,現在領導們拍拍腦袋就把人家這些工廠趕走了,大量的廠房都閑置著,我們今後吃什麼?喝什麼?”說歸說,怨歸怨,但到了最後這些人都無一例外地告訴記者:“千萬不要把我說的這些話寫上去,否則我自己的飯碗可能就保不住了。”餘雨甘她們辛辛苦苦深入珠三角的市鎮企業采訪了近一周的時間,寫出了兩萬餘字的新聞調查報告。但交到主編那裏以後就如泥牛入海,再也沒有了回聲。
俗話說的好,沒有不透風的牆。項莊埋頭於書海資料堆裏研究產業升級,又是三天兩頭地下企業到鄉鎮搞調研的,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動靜也不小。雖然他自己閉口不談此事兒,但還是驚動一個人,這個人就是省國資委的王主任。有一天王主任專門打電話給項莊,讓項莊抽空來他辦公室一趟。項莊事先也不知道王主任找他究竟有什麼事兒,但他和王主任關係一直都不錯,一直都十分尊敬這位懂企業會管理的“老派”官員。因此,那天項莊一掛斷電話就去了王主任那裏。到了王主任辦公室,那老頭也沒給項莊客氣,一上來就問他:“小項,聽說你這個階段一直在研究產業升級這個課題,我想聽聽你的想法。”項莊聽到王主任這麼開門見山,心裏還是咯噔了一下,他心想王主任這是什麼意思呢?他想要我怎麼說?王主任也可能看出了項莊的心思,老頭就笑嗬嗬地說:“小項我知道你是個實在人,我也就不給你繞彎子了。實話告訴你,我對騰籠換鳥這件事兒也有些不同的看法。現在省國資委屬下的幾百家企業也麵臨著關停並轉,幾百家企業呀?幾十萬員工的安置是個不小的難題啊!我們這些省屬國有企業可不同於那些個台資、港資企業,他們說走就走,實在不行就搬到越南、柬埔寨這些東南亞國家去,無非就是個資金的流動重組而已。可我們這些國企就難辦啦,幾十萬員工數十年都生活在珠三角這片土地上,你就是不把它關閉,把它搬遷到粵西、粵北地區,這些員工能輕易地答應嗎?難啊!小項,太難了!”
“小項,你也不要有顧慮。我今天找你來就是想聽聽你的個人意見,這純粹試一次私下裏的個人交流,沒有任何官方色彩,你就當是我這個老頭子上一堂私塾課。”項莊看著王主任一副誠懇的神情,他猶豫了一下說道:“王主任,你千萬別提什麼上課這個詞兒,你是企業經營管理的老行家了,我豈敢在你老人家麵前班門弄斧。不過,實不相瞞,我這個階段的確在做產業升級換代這方麵的學習研究。通過這個階段的學習調研,對騰籠換鳥這項戰略的實施也存在著一些不同的看法。”既然是開誠布公,又是相熟多年的忘年之交,項莊那天就敞開心扉和王主任談了一個上午,直到辦公室通知老頭說省委下午兩點鍾還有個會議,兩個人才意猶未盡地結束了這場交談。最後老頭拉著項莊的手說道:“小項,越是這種頭腦發熱的時候,我們越是需要有象你這種清醒的不同的聲音。我會通過適當方式,把你今天說的這些觀點傳遞到決策層。”
後來省裏對“騰籠換鳥”這項決策的確是有了一些糾偏的政策陸續出台,項莊也無法判斷這是否與王主任和自己那次促漆長談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