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百四十五章 番外之錯付(2 / 2)

父親怔愣了好久好久才回神,開口的第一句話,眼眶裏便滾下淚水:“你說、你說、你說……長熙帝怎麼了?”

“長熙帝駕崩了呀,就在前天,現在舉國哀悼……哎!爹爹!爹爹!”

父親突然吐出的一口血嚇壞了她,她不知道為什麼長熙帝駕崩了,父親會這麼激動,生老病死又不會因為她是皇帝就例外。

父親吐了血,伏在床上喘氣,眼淚卻止不住地掉,那是她第一次看到父親哭,他神色悲嗆又痛苦:“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她怎麼不等等我……再等我幾日,讓我看看她啊……”

這天,父親又病倒了,而且比之前那次還要來勢洶洶,他嘔了幾次血,人消瘦得不成樣子,他有時候病糊塗了,會在睡夢中喊著‘殿下’‘殿下’,她原以為他喊的是‘澱夏’是一個人的名字,父親是想見他,於是開始較勁腦子地回想,父親哪個朋友叫‘澱夏’,這個‘澱夏’如今又在哪裏?

但,一無所獲。

直到那日,她忽然靈光一閃,想通了這其中的關節——父親順熙年間在朝為官,如今的長熙帝也就是那時候的皇太女,也就是說,父親口中的‘殿下’就是這位曾經的皇太女殿下,如今駕崩的長熙帝陛下!

想通了這個關節,她忽然明白了,難怪父親聽到長熙帝駕崩會那麼激動,原來他將這個人妥善珍藏了這麼久,連她都不曾察覺。

……

傍晚,她端著剛煮好的湯藥去他房間看他,他睡在床榻上,麵容雖憔悴卻難掩風姿,依舊是她記憶裏那個溫文爾雅的父親,唯一不同的是,他已經不會再動了。

父親去了。

在長熙五年的冬天。

在這個距帝都不過百裏的地方。

她終究還是一個人去了帝都,帶著父親的骨灰,叩開了那扇雕刻著古樸花紋的大門,開門的是一個中年男子,他問:“姑娘,什麼事?”

“我送我爹爹回家。”

她將那個抱了一路,珍而貴的骨灰盒鄭重地遞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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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付宅住了幾天,和伯父嬸娘們講父親這幾年,他們一邊聽一邊抹眼淚,找個了好日子將父親葬入了祖墳。

帝都繁華,卻不如昭陵安寧,她想回去了。

臨走前一天,有一對男女忽然來了付宅,伯父帶他們去了祠堂然後就離開,隻留下那對男女在祠堂陪父親說話,她在門外聽著,女人說:“子墨啊,你說你會回來,你沒有食言,可為什麼是用這種方式啊。”

女人哭了,男人將她攬入懷中,細心擦去眼淚。

男人忽然側頭看向門口,嗬斥一聲:“誰在門外?”

那男人長得極好看,她原本以為父親是最好看的男子,沒想到這世間還有和他不分千秋的,隻不過,父親是淡若的荷花,而他是美豔的梅花。

那聲嗬斥威力十足,她無端被一嚇,戰戰兢兢地走了出來:“是、是我……我是付三思,我看到你們在和我爹爹說話,你們是他的朋友嗎?”

女人忽然朝她走了過來,是個很英氣的女子,她眸子微顫,沙啞著聲音問:“你是……三思?子墨是你父親?”

“是啊,我是爹爹收養的女兒。”

“……這些你們在哪裏?”

“這些年我和爹爹兩個人住在昭陵州。”

她忽然又紅了眼眶,苦笑著說:“他怎麼能這樣……怎麼能一直騙我呀……”

她當晚就走了,她沒再見過她。

許多年後,她在一本史記中看到長熙帝的畫像,終是恍然大悟。

合上書籍,她走到窗外開得正好的臘梅,放佛看到那年初冬,父親親手栽種梅樹的模樣。

爹爹啊,她去看過你,為你哭泣,在她心裏,應該也有你的一席之地。

後來,她穿著父親在世時準備好的嫁衣和嫁妝,嫁給了一個教書先生,先生和父親一樣,性格溫吞寡言,溫柔待她。

再後來,她生下一子一女。

後來的後來,她人到暮年,行將就木,也想不出,父親為她取名三思,思的到底誰?

……

那年那日,那白衣男子於樹下提筆蘸墨,在鋪開的宣紙上,行雲流水寫下詩句,筆終望梅,眼中思念幾乎溢出。

三思,三思。

一思順熙十三年供玉山下,那崴了腳不哭不鬧,倔強靈動的紅衣女孩。

二思順熙二十一年付府院中,那身穿嫁衣似火妖嬈的決絕女子。

三思長情不再,餘生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