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會知道一個故事會被記憶多久,就像沒有人知道窗外的太陽明天是否還會如今天一樣的升起。疼痛被時間洗滌的沒有了感覺,傷口愈合了疤卻留下了,覆蓋著經年裏發生的那些事,經年裏路過的那些人。暖暖去水房洗頭,總是在晚上,見了很多次睡覺之前洗頭的暖暖,宿管的老大忍不住問:“暖哥,為什麼總是見你在大晚上洗頭啊?”邊問邊將手電筒打過去給暖暖照亮黑黑的水房。強烈的光,暖暖好像與生俱來的怕光,因為他知道越光明的地方就越會產生黑暗,所以每次在黑夜裏有強光照過來時,他總是慌忙的用手擋住眼睛。暖暖胳膊上一道五厘米左右長的刀疤在燈光下顯得格外的透亮,宿管部長剛要繼續問些什麼,又咽了下去。傷口愈合了,疤痕留了下來,那是暖暖一生痛楚,怎麼忍心再次揭開。
五中時,記憶中的暖暖總是騎著自行車穿梭在秦城綿延的雨霧中,反反複複。有天下了晚自習,照例騎車回安家河那個小小的宿舍,穿過陰暗的橋洞時所有在前麵的同學都開始掉頭急匆匆地往回跑。暖暖以為鄰居家那個叫旺旺的大狗又跑出來了,於是跟往往平日中玩的特好的暖暖準備過去領著它回家。等到了快要出橋洞時才看到陰暗處有幾個人喝醉了,相互謾罵打鬧著。暖暖加快了步伐想盡快地逃離這個極易發生衝突的是非之地,可還是遲了,有一個頭發做的跟富士山一樣高的青年跑過來一下跳到了暖暖的後座上,抓著暖暖的肩頭使勁搖,大聲叫著使勁的搖。“你想幹什麼?”情急之下暖暖用腳撐住了車子轉身問他,“你長得真像我大師兄……真的……嗬嗬我想找事……行不行……”暖暖看著酒氣衝天的富士山,跳下來準備丟下車先跑為妙,富士山沒等暖暖把腳的邁出就衝過來一把抓住了暖暖的書包“咦,錢沒給了就……準備,準備……跑啊……哈哈哈。”黑暗裏的幾個人影開始也向暖暖的方向搖搖晃晃地走過來,手裏握著啤酒瓶。暖暖順勢一轉,跳起來一腳將毫無防備的富士山踢到了正向自己圍過來的那幾個人腳下,扶起自行車飛快地朝宿舍的深巷子裏鑽去,後麵的追趕聲和叫罵聲已經被落下了好遠。
哥哥說秦城的橋洞底下有人吸毒;哥哥說秦城是一座傷心的城。
暖暖從媽媽給他捎吃用的尼龍編織袋的最底下,抽出了一把開山刀,那是二哥曾經受人欺負時用過的。文弱的大哥在秦城讀高中時,讓人家打的跑回了家,臉腫的很高,當時念初中的他在心裏告訴自己,血債要用血來償還,於是在他離開家去五中的那一天,將二哥用過的刀裝進了書包,他一直在找那個人,一直的找。
事情發生的第二天是周五,晚自習仍舊下了,雨也停了。暖暖早早地收拾完書包,跨出了教室,因為他知道一場格式化的報複就會在今晚向他展開,逃避可能是他唯一能做的,於是早早的往宿舍走,忘了去看身後。身後小D抱著課本也跟了出來。
同樣的地點,隻是在枯黃的燈光下,有影子拉著長長的刀,刀撞擊地麵的聲音在寂靜冗長的濱河路上四下逃竄,鑽進耳朵時剜心的疼痛。暖暖急忙刹住車子,準備掉頭時,才發現一切都已經太晚。河堤上一個個的人影開始緩緩站了起來,慢慢地走了下來,三個,四個,五個……,連回來的路上已經站了六七個手裏握著鋼管的青年,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暖暖。一切來的太過倉促,就像抗日電影裏鬼子的探照燈一下子從黑暗照到了沒有任何掩體的暖暖身上。橋洞底下大馬力的摩托車開始轟鳴,車燈隨著油門的加大開始一閃一閃的變化。“肖哥,就是這小子”,不遠處的聲音是昨晚的富士山,暖暖緊張地從自行車上跳了下來,一腳將自行車踢到在了路邊,伸手將身後的書包提到了手裏,並在書包裏抽出了夾在數學資料裏的開山刀。別怕,別怕,這是他對自己說的最多的話。
富士山提著長長的東洋刀,從橋洞底下走了出來,邊走邊朝暖暖大聲喊:“孫子,叫一聲爺爺,爺爺就讓你好受點,叫啊……”。刀光在枯黃的燈光底下顯得那麼的溫暖。東洋刀帶著呼呼的風聲從半空朝暖暖劈了下來,暖暖鬆手將書包丟在了地上,抬起胳膊用承重的刀擋住了劈下來的東洋刀,富士山氣急敗壞地緊逼著又劈了下來,暖暖往後一退,長長的東洋刀一下子就砍到了暖暖身後的電線杆上,‘哐’一聲略質的刀片立馬變彎了,暖暖搶上前,用力一刀揮下去,刀背狠狠地砸在了富士山的肩頭,富士山啊了一聲,應聲倒下。所有的人看到富士山倒下去,瘋了一樣開始朝暖暖衝了上來,一下子暖暖隻感覺到到處都是人,到處都是飛舞的鋼管,刀片。暖暖開始被逼的邊退邊擋,人太多了,燈光下全都是跳上跳下的人影,暖暖的背,胳膊被數不清的鋼管和未開刃的刀片撞擊著,隻是他沒有倒下,因為倒下他就不可能再看到明天的太陽了,所以他不敢倒下。暖暖用盡力氣朝周圍圍得水泄不通的人群用刀掃過去,剛要往回拉沉重的開山刀時,左手邊一隻刀片朝他的腦袋劈了下來,暖暖本能地抬起左胳膊護住了頭,刀片劃破了衣服,劃進了暖暖的胳膊,又一隻腳踢到了暖暖的腹部,暖暖忍著疼一刀掃過去,撞飛了砍進他胳膊的刀片,自己也被踢到了幾米外的地上。沒有倒下的人又開始衝了上來,太多了,暖暖的胳膊疼的抬不起來了,不知道鼻子什麼時候也被打到了,血開始流。暖暖坐在地上,笑著鬆開了刀柄,刀無力的係在手腕上。臉上不知道被哪個一腳,又一腳,暖暖腦袋一片空白,耳朵嗡嗡的作響,開始感覺不到任何的疼痛。他看著自己坐在地上,身上不停流著血,於是自己問自己,怎麼躺下了,怎麼躺在了馬路上,書包呢,數學資料呢?不要掉到了水裏頭,不然第二天就不能再做了,鼻子怎麼呢,怎麼流血了?可能是鼻涕吧……。暖暖無力的笑著想,血劃過眼睛刺的睜不開了。“叫一聲爺爺,爺爺就放了你”富士山一手抱著肚子,一拳打到了暖暖的臉上“叫啊,叫啊”又是一腳,暖暖抬起頭沒有表情地逼著眼睛對著他,一直的對著,“媽的想……”還沒有說出那個死就被人從身後一棒子打到了頭上,再次栽倒了。慌亂的人群丟下暖暖開始往後轉,暖暖用撕破的袖子將眼睛上的血擦去,然後在人群裏看到了他的阿郎,像關雲長大將軍一樣威風,阿郎出現,手裏拿著一隻拖把棍,在人群裏左右開打,像個能給他們弱者尊嚴的英雄。阿郎轉過臉邊打邊朝暖暖喊:“你他媽的給老子站起來……快點站起來啊……打呀……你倒是站起來打呀,你忘了大哥……大哥讓人家打成啥樣了,你……忘了……忘了壯壯……被人打成啥樣了……小D都快為你急瘋了……站起來啊……。”一個青年跑到暖暖跟前,一刀砍了下去,阿郎將手中的棍子朝那個人扔過去,那個人機靈地閃開了,阿郎趁機跑過去跳起來一腳踢到了那個人的胸膛上,將他一下踢到了牆角。後麵一把刀又朝暖暖砍過去,阿郎一轉身將坐在地上的暖暖擋在了身後,刀片劃過了他的胸膛。阿郎疼的冷哼了一聲,暖暖看到血開始從阿郎的衣服裏滲了出來,像瘋了一樣抓起係在腕上的刀,朝那個砍了阿郎的青年腿上兩刀,那人疼的一下彎腰本能地抓住腿,暖暖大聲喊著朝他的頭開始砍,所有的人都驚呆了,嚇的站在原地呆呆的看著暖暖和阿郎。突然大街上警車開始響,所有的人拾起地上的家夥玩命地逃。阿郎撿起暖暖的書包,暖暖推上自行車鑽進了深深的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