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少年和驢(1 / 2)

臘月初八,大雪紛紛,天地白茫茫的一片。

山林中間孤零零的羊腸小道上,兩個細瘦的身影,頂著肆虐的風雪緩緩而行。

一個破衣爛衫,趿著露棉絮的鞋,背著把生鏽的長劍,像是個潦倒的劍客;另一個耷著長耳朵,毛發淩亂,染滿了風霜色,卻是一頭瘦骨嶙峋的老驢。

蘇烈提著野草編的韁繩,倒拽著早已不情願繼續趕路的老驢,一步一停,艱難的跋涉在齊膝深的雪地裏,雖是寒冬臘月,汗水卻早已把他的棉衣打濕,被風一吹,冷的全身的骨頭都在打顫,仿佛再走一步就要碎掉,就像白鹿鎮驛館門前那顆鬆樹上結的冰淩一樣。

“咳咳,老白,俗話說的好,天上龍肉地下驢肉,龍肉小爺我是沒吃過,可你要是再不走,小爺我可不介意拿你開葷,嚐一嚐驢肉的滋味。”

蘇烈指了指背後背著的,從鐵匠鋪裏偷出來的,用作防身的破鐵劍,朝老驢有氣無力的威脅著。

他不期望老驢能聽懂他的話,隻希冀這頭活了三十多年,快要成精的驢祖宗能多走幾步。

“哼哧,哼哧……”老驢站定在原地,晃著腦袋打了兩個響鼻,渾濁的眼睛深似古井,波瀾不驚,大有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小屁孩有種你就動我一下試試之勢。

蘇烈咬著牙關又拉著草繩試了幾次,都快把草繩拉斷了,老驢卻自巋然不動,心中明白這頭鎮子上都出了名的強驢是真的鐵了心不想走了。

“好吧,驢爺,你贏了……”

蘇烈頹然的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呼呼的喘著粗氣,看著駝在驢背上係著紅綢用火漆封嚴的竹筒,還殘留著一絲稚嫩的臉上透露出了些許的無奈之色。

他是一名孤兒,一名從小便住在城隍廟邊上,吃千家飯穿百家衣,被一個每到黃昏時分便喝的爛醉如泥的老頭子養大的孤兒。

老頭子說他是天煞孤星,七殺坐命,打一出生命宮裏就自帶著三尺神佛難近的血光,十八歲前克父克母、克親克友,十八歲後更是命硬的連自己都克,說白了就是誰和他親近誰就要被克死,而且都是不得善終的死法。

蘇烈問為啥老頭子養了他十六年而沒被克死,老頭子笑著說是自己活的太久太老了,久到閻王都懶得收他了。

蘇烈不信,他對於老頭子的話向來是聽一半留一半的,因為他很難判斷一個成天裝神弄鬼,吃喝嫖賭、坑蒙拐騙五毒俱全的算命先生嘴裏說出的話,到底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老頭子本名叫做馬道成,白鹿鎮的人都喜歡叫他馬老道,稱呼蘇烈為蘇小道。

一老一小的兩人在鎮子上過的很清貧,除了馬老道平時給人算卦時用的一筒卦簽,一間搭在城隍廟邊上用來遮風擋雨的草廬外,二人身邊有的,就隻是一頭驢和一卷不知年代的畫卷了。

那畫卷是馬老道的寶貝,從不準蘇烈翻看,他說竹簡裏麵藏著天機,凡人看上一眼都是要遭天譴的。

“老頭子就是小氣,不就一幅破畫嗎,當小爺我稀罕是的,什麼勞什子天機,我猜裏麵藏著的,怕都是些老頭子不可告人的秘密,說不定那竹簡本身就是老頭子順手從秀春樓裏偷出來的春宮圖呢。”

蘇烈站起身,一邊緊了緊驢背上用來固定竹筒的皮繩,一邊呐呐自語道。

蘇烈是在一個冬天被馬老道撿來的,那一天的雪下的比今天還要大,舉目四望除了雪便是白,仿佛是天上的雲全都掉了下來似的。

那天老頭子他和往常一樣去鎮子外的青樓喝花酒,喝到太陽快下山時才醉醺醺的往回趕,見大雪封道怕迷了路,便準備到一所破敗了的菩薩廟裏去對付一宿,可這一進菩薩廟卻是嚇得老頭子一跳,隻見原本應該擠滿乞丐的菩薩廟,此時卻空空蕩蕩,隻在那殘破了的菩薩金身造像的掌心中間上放著一個繈褓,繈褓中躺著一個正酣睡香甜的嬰孩兒,而這嬰孩便是蘇烈。

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錯了,一向損人利己的馬老道抱著蘇烈在風雪中等了三天,不見有人來找要這個嬰孩,便心一軟將他收養了下來,並給他取名叫做蘇長歌。

後來蘇烈長大,也認識些了字,覺得蘇長歌這個名字不好聽,像是那些鎮上大戶人家逢年過節請來歌舞助興的優伶歌女的名字,便自作主張的把自己的名字改了,從此喚作——烈!

老頭子知道蘇烈改名字的事並沒有多說什麼,隻是神神叨叨的搖搖頭說了一句天命如此,便又像往常一樣喝得爛醉如泥……

天上的雪下的愈發大,風吹的愈發的狂躁,雪花打在身上像刀割的一樣疼。

蘇烈眯著眼看著山邊馬上便要落下的太陽,擦了擦臉上雪水,不由的想起了那個曾經路過白鹿鎮,三拳打死了在鎮子外的山林裏肆虐已久的惡虎的豪爽武者,頓時心生羨慕,如果他也是武者,怕是再大的風雪也難不住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