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麼時候,玉老爺已經喝幹了杯中美酒,杯口向前,而武安邦的緬鐵軟劍,正好刺在了杯子裏麵。
不管緬鐵鑄造的劍多快多鋒銳,杯子卻是殺不死的。
但是這也沒什麼,武安邦原本也沒指望這一劍能致玉老爺於死地。六般兵器,隻要有一樣擊中,玉老爺就完了。
可是,武安邦馬上又發現了一件可怕的事情,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陸他們五個人,都靜靜地坐著,沒有動。
一個都沒有動!
大家都用一種非常奇怪的眼光注視著他,有悲哀,有憤恨,也有憐憫,而最多的,還是鄙視。
武安邦感到一股透骨的寒意從脊背處冒起,很快就遍布四肢百骸,全身猶如掉進了一個亙古不化的冰窟,連思維和意思都在刹那間被凍住了。
又是“叮”的一聲,緬鐵軟劍掉到桌子上,砸碎了好幾個杯盞盤碟。
“你們,你們……”武安邦雙眼大瞪,臉孔扭曲,聲音嘶啞,半都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花晚娘溫柔地道:“我們決定了,不再做殺手。”
黑老七大聲道:“我要跟著玉老爺去救助災民。”
張弓點點頭:“我也去。”
葉江南猶豫了一下,有點害羞地道:“我要去江南,我想回家!”這麼的時候,他蒼白的臉上突然泛起一抹興奮的潮紅,眼裏滿是向往和思念。
“江南,那真是個好地方!”陸拍拍葉江南的肩頭,“我們一起去。”
“你們哪裏也去不了……”武安邦驀地嘶聲大叫,“‘好兄弟’絕對不會放過你們!你們就等著死吧……”
就在武安邦失魂落魄地大喊大叫的時候,一柄鋒利無比的點鋼峨眉刺突然刺進了他的左肋,直達心髒。生命立即就離開了他的身體。
花晚娘拔出峨眉刺,冷冰冰地看著武安邦猝然軟癱的身軀,滿臉譏屑。
所有人都吃驚地看著她。
陸吃驚地道:“你,殺了他?”
花晚娘神情冰冷。她逐一指著陸、葉江南、黑老七和張弓道:“如果你們想去江南,如果你們想跟玉老爺去賑濟災民,他就必須死。”
其實這個道理非常明白,隻是多年來他們習慣了把武安邦當成老板,一時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花晚娘又慢慢將手指移過來,指向了玉金銀。
這個時候,大家又突然發覺,事情有點不對頭了。
玉金銀微笑著,淡淡道:“武安邦不能完成任務,所以該死。他們想要背叛組織,所以也該死。至於我,本來就是你們要除掉的對象,那就更該死了。花姑娘,是不是這樣子的?”
八
花晚娘看著玉金銀,如同見了鬼一般,飽滿的胸脯急劇起伏,臉色變得比陸他們還難看。但是很快,她就鎮定下來,連連拍著胸口,微笑著道:“玉老爺,你差點把我嚇死了。但是你剛才喝了那麼多酒,吃了那麼多菜,現在應該好好休息才對,千萬不要隨便動氣。”
黑老七怒喝道:“花晚娘,你在酒菜中下毒?”
陸、張弓和葉江南暗暗一提真氣,發現全身的勁力居然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花晚娘笑道:“我不過在菜裏多加了一點佐料,想讓大夥好好休息一下,一覺睡醒來,什麼事都不會有。隻管放心,絕對不傷身子。”
陸、張弓、黑老七一齊望向葉江南。在他們之中,葉江南是使毒的行家。
葉江南苦笑道:“不是毒藥,是迷藥。”
黑老七怒道:“就算是迷藥,你也應該察覺得到。”
花晚娘溫柔地道:“老七,這也不能全怪葉。當時大家全副心思都在想著怎麼對付玉老爺,其它的事情難免疏忽一些。而且大家以前經常吃我做的菜,也從來沒有吃到過迷藥,是不是?”
“你這個臭婊子,給我閉上你的臭嘴!”
花晚娘俏臉一沉,冷冷道:“黑老七,你很想快點死,是不是?”
黑老七大笑道:“臭婊子,想用死來嚇唬老子?難道老子還怕了你不成?”
陸喝道:“老七,住嘴!”
紅影一閃,“劈劈啪啪”一陣脆響,黑老七已連吃了七八記耳光,花晚娘又順手點了他幾處穴道,這才滿足地歎了口氣,柔聲道:“你想早點死,我偏不讓你如願。組織自然有對付你的手段,到哪個時候,你就知道什麼叫作生不如死的滋味了。”
黑老七本來漲成醬紫色的臉突然變得鐵青,全身都不禁微微發起抖來。不但黑老七在抖,陸、張弓和葉江南都在微微發抖。
花晚娘悠然道:“聽組織新近從京師禮聘了刑部退休的趙姥姥來做我們刑堂的總教頭。老七,想必你對這位趙姥姥的大名也有所耳聞。他最大的本事就是殺人,據有一次,他把一個人殺了三四夜,那個人居然還沒有斷氣……”
黑老七突然嘔吐起來,連苦膽水都吐了出來,鐵青色的臉變成了慘綠色。
玉老爺歎了口氣,道:“剛剛吃完如此美味的佳肴,就聽這樣的故事,真是讓人有點倒胃口。”
花晚娘柔聲道:“據趙姥姥殺人的手法非常特別,玉老爺如果有興趣,也不妨一試。”
玉老爺淡淡道:“我倒是很有興趣,就怕有人不肯。”
花晚娘雙眉一揚,嬌聲問道:“哦,是誰不肯呢?”
“是我。”
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在花晚娘身後響起。
花晚娘大吃一驚,不及回頭,手中的點鋼峨眉刺向後倒刺,同時提氣往前急掠。她的輕功,一點也不比葉江南遜色。
隻可惜,無論她的輕功有多高明,跟身後這個人比起來,相差還是太懸殊。
“氣吞萬裏英牧野,踏雪無痕林巧兒。”
當今江湖上,本就沒有幾個人的輕功能趕得上林大姐。
花晚娘的身子剛剛縱起,林大姐的手指就點到了她的脊椎上。花晚娘立即就像被抽走了渾身的精氣,軟綿綿地癱了下去。
林巧兒冷冷地道:“我們‘道堂’的大執法,也有趙姥姥的手段。你如果有興趣,我也可以帶你去試一試。”
還是在那間房子裏,兩支巨大的鬆明火把照得滿室通明。玉老爺躺在藤椅裏,兩隻光腳丫子高高擱在茶幾上,隻不過旁邊的烤羊肉變成了海棠果。
一身紅衣勝火的林巧兒還是伏在藤椅靠背上,伸出一隻柔若無骨的手,慢慢撫摸著玉老爺肉團團的臉,不時重重捏一下,發出輕輕的笑聲。
玉老爺拈起一顆海棠果,很心地咬了一口,立即皺起眉頭,道:“這海棠果沒熟,是酸的。”
林大姐收起笑容,冷冷道:“就算是酸的,也比加了料的菜好吃。”
玉老爺一下子把整顆海棠果都塞進嘴裏,“喀嚓喀嚓”嚼著,含含糊糊地問道:“你怎麼會跑到江城去的?”
“因為你有病。明明知道人家要殺你,還一而再再而三地送上門去。終有一,你會被那個什麼趙姥姥做成人肉包子。”
“我的肉是酸的,比海棠果還酸,做成人肉包子沒人吃。”
“我不信。”
林大姐著,突然一口咬住玉老爺的耳朵,吃吃地笑了起來。
原本燃得很旺的火把,不知什麼時候突然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