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玉老爺的賭局(三)(3 / 3)

唐星並非饒舌之人,這麼喋喋不休的目的,隻是要擾亂英飛揚的思緒,讓他在極度的痛苦和憤怒之中露出破綻來。

英飛揚綿密的刀圈,縮了一些,顯然他的體力正隨著血液快速地流出體外。

“英捕頭,你可千萬要挺住。林大姐,還有你的叔叔英三爺,都等著你趕到華山去救命呢。哈哈……”唐星大笑起來,笑聲中,暗紅色的光芒大盛。

“噌”的一聲大響,英飛揚的刀脫手飛去,如流星經,掉到了數丈之外。

倐忽之間,唐星已經麵對麵和英飛揚站在一起,抓住了他的雙手。英飛揚已經耗盡全身最後一絲力氣,如果不是唐星抓著他的手,他隨時都有可能倒下去。

緊接著,英飛揚聽到了自己指骨碎裂的聲音。

唐星盯著英飛揚的眼睛,英飛揚的眼神已經渙散,跟任何一個瀕死的人沒有什麼兩樣。

“沒有用的!”唐星咬著牙,一字字道,“你們這群狗,誰也別想抓住我!”

英飛揚恍惚地看著他,突然笑起來,笑聲中帶著不盡的輕蔑和鄙視。他一邊笑,一邊抬起右膝,頂在了唐星的胯間。

唐星立即飛了起來,飛出兩丈之外,摔倒在地,全身卷曲成一團。沒有喊叫,沒有掙紮,甚至來不及反應,生命在刹那間離開了他的軀體。

他死了!

鮮血染紅了英飛揚大半個身子,他搖晃著,全身都在不停地顫抖。但他沒有倒下去,掙紮著,一挺腰站直了,盯著扭曲的唐星,喘息著道:“你不該忘了,我是捕頭。你才是狗!”

唐星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英飛揚是“四門六合刀”的弟子,刀已失;是“淮南鷹爪門”的傳人,手已碎,況且身負重傷。所以唐星認為他已完全崩潰,不再有任何危險。他可以像一隻抓到老鼠的貓一樣,盡情地戲弄一番。

數年來,他一直被本門師兄弟和捕快們追捕,盡管多次化險如夷,心頭憋的氣卻越來越狠。現在好不容易抓住機會,而且抓到的還是和他一樣名動下的青年俊傑,實在舍不得放棄這個貓玩老鼠的遊戲。

隻不過,他忽略了一點。他不該忘記英飛揚是一個捕快,刑部的名捕。

捕快身在江湖,但又和一般江湖人有所不同。他們對付的,都是武林中最凶狠狡詐,最下流無恥的賊人。這些人從不講江湖道義,更不講武林規矩。對於他們來,任何招術都不求華美,但求實用。隻要是能一下置對手於死地的招術,就是最好的絕招。所謂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們所會的招術,成與他們生死相搏的捕快,大多也會,而且有時侯比他們更狠。比如撩陰腿這樣的招術,“鷹爪門”和“四門六合刀”都沒有,但英飛揚卻用得非常純熟。

眼見大功告成,唐星不免有些疏忽。生死爭鬥,任何一點疏忽都是致命的。

所以唐星就死了。

得意的笑容還殘留在唐星臉上,扭曲成一個詭異的麵具,死魚般的眼睛凸出來,盯著英飛揚,仿佛在問:我是輸了。可是你呢?你還能支撐多久?

十五

英飛揚和唐星慘烈搏殺的時候,玉老爺正坐在舒適的軟轎裏,心情怡然地享用著趙霸給他準備好的新鮮水果和一口咬下去滿嘴流油的紅燒肉。

他大概就是唐星的那種有福氣的人,要不也就不會被人稱為“老爺”了。

軟轎走得很慢很平穩,轎夫似乎生怕顛簸了這位大老爺。

軟轎還要走多久,要去哪裏,是不是離華山越來越遠?這些問題,玉金銀都不考慮。他就是這樣的人,當他下定決心要去做一件事的時候,從不考慮別的事情。胡思亂想於事無補。

當軟轎終於停下來的時候,玉金銀看到了一處莊園,和如夢山莊一樣精巧別致。已經黑了,一群披著薄紗,看上去都非常年輕非常美麗的女孩子,挑著宮燈在莊園大門處迎接他們。

玉老爺笑道:“排場好大。”

趙霸居然謙遜起來:“班門弄斧,見笑,見笑。”

兩個胸很挺,腿很長,笑起來很甜的女孩子,過來攙住玉老爺,和趙霸一道,緩步進了山莊。進去之後,玉金銀才發覺這個莊子跟如夢山莊全然不同。如夢山莊是橋流水的情趣,清雅秀麗。而這座莊子,卻是雕梁畫棟、富麗堂皇,隱隱透出霸者之氣。

玉老爺笑道:“趙青袍,人老雄心在,好一座王霸之莊。”

趙霸歎了口氣,道:“莊子雖好,可惜不是趙某的。”

玉金銀略感詫異:“那麼是誰的呢?可否請主人一見?”

“等一會你就見到了。”

玉金銀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好像是向陽想見我。難不成向陽是這座莊子的主人?”

趙霸詭密地一笑:“現在雖然還不是,不久之後就很難了。老實,如果不是因為你,她現在已經是了。”

玉金銀皺皺眉頭:“我怎麼聽不大明白?”

“你馬上就會明白了。簡單地,如果這座莊子的主人娶了向陽為妻,向陽豈不是馬上就成了主人?”

玉金銀冷冷道:“你什麼時候改行做媒婆了?”

“媒婆是不敢當的。隻不過教主有令,不敢不從而已。”

“教主?”玉金銀陡地立住腳步,一貫漫不經心的臉上也不禁露出一些驚異。

“是啊。”趙霸咯咯地笑著,“魔教的教主與‘五毒教’的聖女,身份倒也般配。”

玉金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突然笑道:“我明白了。”

“你當然明白。以你玉老爺的精明,應當早就明白了。”

趙霸大老遠跑到向家鎮去,絕不是閑得無聊陪他玩遊戲開心。當然他也推測可能是“源記”托趙霸出麵的,但如果是那樣的話,有兩個疑點他一直沒有想清楚。

僅僅隻是接受“源記”的委托,趙霸不必冒這樣的風險。無論“源記”給多少好處,趙霸都可以以別的方式去獲得,絕對比從他玉金銀身上獲得要保險得多。就好像普通的好處,絕不足以打動他去對付趙霸是同樣的道理。

如果不是“源記”,又是什麼人或者什麼組織要出動到趙霸這樣的絕頂高手來對付他呢?

現在他清楚了。

“魔教”!

這就是最好的理由。

一段時間以來,江湖傳言紛紛,是銷聲匿跡了二十年的魔教頗有死灰複燃的跡象。這對於大多數江湖人,特別是勢力龐大的幫派來,自然不是什麼令人愉快的消息。這將導致江湖格局的改變,引起現有勢力與利益的重新劃分。一個新幫派的興起,總是以老幫派的沒落為代價的。

何況“魔教”這兩個字,實在有驚心動魄的威懾力,數十年前,許多江湖人隻要一聽到這個名字,就禁不住渾身發抖。

要論目前江湖上實力最厚,潛力最大的幫派,“源記”和“道堂”都絕對可排名在前五名之內。魔教要東山再起,當然也很希望看到他們兩敗俱傷。所以當“源記”閻四爺去找趙霸的時候,事情出乎意料的順利。

自然,那時閻四爺一點也不知道,這個縱橫江湖數十年,威名震動下的趙老先生,竟是魔教的重要人物。

玉老爺道:“貴教曾經盛極一時,卻在全盛時期突然銷聲匿跡,至今江湖上還有許多大相徑庭的傳聞。”

“那些傳聞,多半不實。”趙霸歎了口氣道,“其實主要是我們教內出了些問題。”

玉金銀道:“願聞其詳。”

趙霸道:“一言難盡。最主要的是,當年老教主避世之後,新教主年齡太,大夥有些人心浮動。這些年來吵吵嚷嚷的,各不相讓,所以江湖上其它事情理得就比較少了。”

“事過這麼多年,想來貴教的新教主也已經長大成人,大夥也就人心安定,不再吵吵嚷嚷,所以靜極思動了?”

趙霸笑了一下,道:“長大是長大了,是否已經成人,卻也難。”

“既已長大,必定成人。”

趙霸連連搖頭:“難,難。”見玉金銀滿頭霧水的樣子,又道:“反正你很快就見到他了,究竟如何,你自己看吧。”

玉金銀笑道:“得是。”

玉金銀雖然見多識廣,卻不免仍然有一些好奇心,一路上在心裏想象著這個年輕教主的諸般模樣。但一見之下,卻再也想不到,多少年來令無數江湖人士聞風喪膽的魔教教主,居然是這樣一個人。

玉金銀見到的,整個就是一個酒色無度的紈絝子弟。

玉金銀和趙霸所處的位置,離一座巨大的廳堂約莫有五六丈遠,在一處假山之後。這個位置是趙霸選的,選得非常有技巧。大廳中的情況,他們一覽無餘,而裏麵的人,卻很難發現他們。

何況裏麵的人,也根本就不會在意外麵是否有人窺探。

大廳裏,歡飲正酣。

一隊樂師奏著靡靡之音,大群作蠻夷打扮的女子,隨著靡靡的樂曲作極其纏綿的舞蹈,一些比舞伎穿得更少,幾乎隻披著輕紗的少女,不絕地將佳肴美酒流水價送將上來。

整個大廳,都呈現出一種柔靡萬端的曖昧氣息。

而這場豪華晚宴的主角,就隻有兩個人。

一個是向陽。

向陽坐在那裏,衣著打扮和廳中的舞伎相似。她是“五毒教”的聖女,這種衣著正是她們本族的傳統服飾。

向陽俏臉緋紅,一邊喝酒一邊欣賞著歌舞,時而拍手大笑,時而前仰後合,樂不可支,一派真爛漫。她從一直被當作“祭品”圈養起來,幾曾經曆過這種熱鬧?

坐在她旁邊的哪個人,年紀輕輕,相貌倒也俊美,隻是臉上肌肉虛浮,神情淫邪,色迷迷地打量著向陽,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樣,令人生厭。

玉金銀皺起眉頭,問道:“這個人不會就是貴教的教主吧?”

趙霸搖搖頭,歎道:“很不幸,他是的。”

玉老爺大惑不解。

趙霸道:“因為他是老教主的親生兒子。”

玉老爺疑惑地道:“可是據我所知,貴教的教主之位並不是世襲的。”

“當初老教主歸隱的時候,並未指定由誰來承襲大位。教內的兄弟們,頗有幾位俊傑之士,雖然誰都沒有公然把要當教主的話出口來,但是彼此之間,猜忌甚深。誰坐上這個位置,就會成為眾矢之的,猶如坐在火山口上,隨時都可能粉身碎骨。”

“此亦不敢先,彼亦不敢先。”

“不錯。但蛇無頭不行,教主之位長期空缺,也不是長久之計。所以大家商議之後,公推宇為新教主,並且歃血為誓,全力輔佐新教主。”

玉金銀淡淡道:“看來你們的輔佐並不成功。”

這一點,趙霸也不得不承認:“這大概是因為,真心輔佐的人實在太少的緣故。”

“這些人裏麵,當然也包括你在內。”

“是。”趙霸傲然道,“老教主歸隱之後,最有資格擔任教主的,本來就是我。”

玉金銀點點頭,看著不斷在向陽身上動手動腳的宇,厭惡地道:“那你現在取而代之,也為時不晚。”

趙霸臉上,殺氣一閃而逝,突然露出恐懼之色,似乎有什麼東西,令他極其害怕。

玉金銀不禁大是奇怪,世上能令趙霸感到害怕的事情不能沒有,但無論如何,不應該是大廳裏這個隻知道聲色犬馬的宇教主。

趙霸喃喃道:“那是因為你沒有見過老教主。”

玉金銀冷冷道:“可是他已經死了。就算他當年是一尊神,現在也不過是一個死人而已。”

“誰能夠肯定,神的兒子就不再是神呢?”

“原來你怕他,怕這個人得到了老教主的遺傳,怕你不是他的對手。你故意引我到這裏來,其實是想要我幫你試探一下這子,對不對?”玉金銀笑起來,一邊一邊指著宇。

他的笑容突然僵在臉上。因為這個時候,宇的一隻手已摟住了向陽的腰,另一隻手正從向陽的衣底伸進去。而向陽依舊開心地笑著,她顯然不明白正在發生什麼事情。

玉老爺驀地大笑起來。

“青袍老鬼,算你狠。這個忙我幫你了。”

大笑聲中,玉金銀衝而起,一掠數丈,如同一隻巨鷹從而降,屈指如鉤,直取宇的首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