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鬆的星辰在遙遠的天空,泛著慘白的光。寥寥的螢火,在墨幹山墨色的夜裏,無力的爭紮。時間正由夏入秋,一道孤單的身影,從山下順著山嶺,向山門處行來。暗夜對他的行動毫無影響。
他就像一個影子朦朦朧朧的走進墨幹山。山門處沒有發出警告,守門人還在安穩的睡著,他看那個負責守門的青年,坐在大門內則,手中還抱著一柄木劍,嘴角間亦有口水溢出。
他露出一個略顯疲憊微笑,從那裏離開。順著當初仇小丫帶厲相如走過的那條路,來到厲相如現在居住的宿舍。他的本意是要來找張長章,這次被他奶奶坑慘了,這不是在爆粗口,真的是張長章的奶奶。老人家十年前就過世了,卻一直停留在陽間不肯離去,搞得整個張家,近幾年諸事不順,連張長章臨上山前剛娶的小媳婦也給病死了。
張長章在山上收到關於妻子離世的消息後,也還真是孝順。一咬牙,頭都不回就去外門知客堂找了方餅同。作為知客堂的執事長,掌門的第三位親傳弟子,門內第二天驕。他不是一個驕傲的人,他的平易近人,他的謙卑,以及他那種凡事都講求以和為貴的處事態度,乃是他的家族傳統。
早年方餅同的父親,是一個挑著擔子到處叫賣的餅販,後來賣而優則做,自己開了一個製餅作坊。到方餅同出生的時候,他們家已經是遠近聞名的富戶。從一個單挑子的小販,到一個在地方上小有成就的商人,方家老爺除了在產品質量上,下了許多苦功之外,真正的製勝法寶其實是高人一籌的服務態度。方家的服務意識在方老爺的言傳身教之中,很快就被年幼的方餅同吸收。
以至於在他才滿七歲的那年,掌門一次外出尋訪故友,歸途中遇到小方餅同,見他機智的解決了他那兩個同伴之間的糾紛之後,便萌生了要收其為徒的念頭。
他親自去和方老爺交涉,要是換了別人家,得知自己的兒子能有得道成仙的機會,不說欣喜若狂,至少不會拒絕這麼好的機會吧。但是方老爺拒絕了,理由是他們方家九代單傳,小方餅同就算要出家,也得等到他娶妻生子以後。
掌門大失所望,以為與這樣一個人才無緣。沒想到八年後的某一天,山門處來了兩個少年。
其中一個身穿黃色衣裳的便是方餅同,和他一道出現的另一個穿著一身黑色教服,一看便知與魔門多少是有些關係的。
可惜那人失了憶,隻記得自己叫葉藏,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朋友,叫方餅同。
他們出現在那裏的原因就是方餅同希望能在墨幹山上打聽出葉藏的身世。最後他們雙雙被掌門收入門下,這可都要怪葉藏,看見大師姐,就移不開眼睛,掌門說什麼都一個勁的點頭,結果連他也一塊被出賣。
偶爾回想起往事,方餅同還會緊咬牙齦。如果不是被綁在山中他現在應該已經進入仕途,成為一個廉潔公正的官員。他一直都懷抱著一顆為國為民的心,生活在墨幹山上。這裏不是他最終的歸宿,總有一天他會離開這裏,去實現他的偉大抱負。這些年作為外門執事,經常在世間行走,親眼見到,人間疾苦,民族墮落。每每拷問內心的時候,他都會感到無比的苦痛。
讀了那麼多的聖賢書,從小便立誌要光耀門楣。十二歲便考中秀才,奈何一入山門深似海,道門中人不被允許參加科舉考試。道門中人想要從政利民隻能憑借自身強大的修為,成為帝國的國師,或者去做國師的門客。當今國師是蜀中青城山的璿璣子,而他的門客也全部都是蜀地之人,滄州修士基本無望,方餅同唯一的方法也隻有勤加修煉。
他的天賦在滄州算是一流,但要放眼整個帝國,他卻對此毫無把握。三十歲的年紀,他的活動範圍至今依然停留在滄州境內,如果他有葉藏的天賦,能在十年之內,將道家最高功法《強曰道法》修到築基,那麼他至少也能有幾分希望,可是他修煉的功法,不過是《五行統禦訣》,雖然已經算是大乘,但在整個帝國的範圍之內,能夠修行如《五行統禦訣》這種功法的人怕是有成百上千吧。
深埋的理想,使他一直悶悶不樂。但他樂於助人的性格,讓他總有忙不完的事情。這多少衝淡了一些內心的苦楚。昨天早上張長章找上了他,將他家中的事一說。方餅同沒說二話,便答應幫他處理。當天啟程前往張長章家族所在的寶山縣,一個來回便花了兩天。
張家的老奶奶倒不是一個厲鬼,收起來,也沒有費多大功夫。隻是老人家想念自己的孫子,想在離開之前,再看上一眼。老人家久處人間雖然有寄魂之所,但這麼多年下來,善念支撐著她沒有用任何惡舉壯大自身,如今也已是虛弱不堪。方餅同馬不停蹄的趕回山門,甚至不顧山門有夜禁的規矩連夜山上,就是為了讓老奶奶能夠在臨走前看一眼張長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