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張居正!此人深沉有大略,久被高拱壓製,如果讓他頂替高拱,他必感恩戴德,盡心輔佐聖上。況且,他也有這個能力。”
馮保的這段話,並非是全為張居正說話,而是為了清除高拱。兩位太後互望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朱翊鈞。朱翊鈞粉麵通紅,正在生氣。
朱翊鈞繼位的第六天,高拱在家中客廳裏和言官們談笑風生。他們把馮保那天在禦座前狼狽的樣子談了一遍又一遍,每次談起,都是哄堂大笑。高拱就沉浸在這笑聲中暢想未來,他要做的事很多,第一件就是為小皇帝安排幾位德高望重的老師,第二件則是安插一位聽話的太監掌管司禮監,第三件是內閣的人事問題。想到這裏,他就想到了張居正。他問:“張閣老的病怎樣了?”
沒有人能回答的了,因為這幾天大家都在忙著向馮保開戰。高拱眉頭鎖住,又鬆展開,說:“太嶽這病得真是時候啊,我們在奮勇殺敵,他卻睡到日上三竿。”
有人馬上聽出了高拱語氣裏的異樣,立即發出試探的附和:“張閣老平時就深沉多謀,該不是坐山觀虎鬥吧。”
高拱一震,難道他在裝病?
伶俐的屬下都有廣闊的思路,立即有人說:“大峪嶺的氣候應該不會中暑,可能是張閣老身子太虛了吧。但從他上次擋住山東大漢殷士儋一事可看出,他沒有那麼虛啊。”
一提到殷士儋,高拱放鬆下來。他想到了張居正的好,而且自己也去看過張居正,症狀的確是中暑。於是他心想:這件事先放一下,等處理完了馮保,我要和老朋友張太嶽好好聊聊。
當時夕陽西下,悶熱卻未散,歸巢的鳥被熱得暈頭轉向。高拱也是渾身出汗,他遣散了他的言官隊伍,要回屋休息,一麵走一麵想著:皇上已繼位六天,彈劾馮保的奏疏已如小山,明天應該有個確實的結果了吧。
他漫不經心地走回臥室,躺到床上,突然記不起剛才在想什麼了……
1572年六月十六,朱翊鈞繼位的第七天淩晨,北京城中所有的官員府門都被內監們敲開。
“皇上有旨:立即到會極門。”
高拱聽到聖旨時,吃了一驚:隻有在非常時期,比如敵人兵臨城下時,皇上才會在會極門召開會議,而現在是正常時期,怎麼會把朝會安排在這裏?
高拱當時已想不了那麼多,因為內監催促得緊。坐到轎中,他驅逐困意,思考這件事。但他的頭腦在那天淩晨如同糨糊,怎麼都思考不出個子醜寅卯來。
“這是什麼意思?”百官聚齊後,大家都發出了一致的詢問,可沒有人能回答。他們都把希望放到高拱身上,高拱腦袋裏那攤糨糊仍在晃蕩。因為想不出答案,所以他很氣惱,訓斥那些圍攏來的官員:“亂猜聖意,成何體統?!”
百官們這才鴉雀無聲,等待皇上來解開答案,但皇上始終不來。讓人煎熬的一個時辰過後,晨光熹微,慢悠悠地飄到會極門。六月的北京城,陽光一來,酷熱頓生。高拱一連打了幾個哈欠,最後一個哈欠未完時,隻聽一個公鴨子嗓子喊起:“皇上駕到——”
百官全都跪下去。高拱在最前列仰頭向上看,隻見朱翊鈞邁著小孩子裝腔作勢的方步走出,一屁股坐到龍椅上。高拱心花怒放:馮保這閹人沒有來,說明他的末日到了。
正當他沾沾自喜時,朱翊鈞突然扭頭,又點了點頭。高拱不由自主地向朱翊鈞扭頭的方向看去,隻看了一眼。這是萬劫不複的一眼,因為他看到馮保邁著方步,施施然地走了出來!
高拱心裏咯噔一下,就如心髒從原來的位置掉到了小腹。百官叩拜完畢,都站了起來,隻有他還在原地跪著。內侍輕聲呼喚他,才把他從噩夢中驚醒。他艱難地站起,還未站直,就聽馮保扯開嬌嫩的嗓子喊道:“皇上諭旨。”百官們又都跪下,高拱有些生氣:還不如剛才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