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正是俺答汗的本心,幹掉情敵是每個男人的熱切願望,尤其是借他人之手,更是妙不可言。但他這種想法一出現,眼前馬上映出他老婆淹死在淚水中的情景。他打了個寒戰,問道:“我孫子還活著嗎?”
鮑崇德回答:“能殺他的人隻有您,您不殺他,誰都不敢殺他。他現在被我們皇上封為指揮使,好不快活。”
俺答汗歎了口氣:“你們放了他,有什麼條件盡管提。”
鮑崇德搜索腦海,找到台詞:“您這話就不對,什麼叫‘放’啊,好像是我們捉他來似的。您也知道,是他仰慕我中華文化投來的。但這隻是場麵說法,具體原因,就不好說了。”
俺答汗臉色通紅,嘴唇發抖,他發現眼前這個漢人的嘴很碎,不能和他談論太久,否則會被煩死。他有點焦躁地問:“你們有什麼條件,有屁快放。”
鮑崇德說台詞:“隻要把趙全和他的夥伴交給我們,把那漢吉指揮使隨時都可回草原,隻要他願意。”
俺答汗猶豫了。趙全是明帝國北境附近的漢人,足智多謀,白蓮教分部的掌門人。白蓮教是邪教,所以受到政府的打壓,趙全被追得窮途末路,所以翻越長城,投靠了俺答汗。
趙全在中國可能無足輕重,但一到草原就成了重大人物,因為他知道明帝國北境的虛實,而且受過中國權術文化熏陶,知道出謀劃策。他在俺答汗的支持下於河套的豐州開墾荒地,種植糧食,興建城牆,招兵買馬。豐州既成了蒙古人的根據地,又成了蒙古人向明帝國進攻的跳板。
自趙全投靠俺答汗給他做高級參謀後,俺答汗對明帝國的進攻效果突飛猛進。明帝國多次花重金懸賞趙全的人頭,但沒有人有這個福氣得到這筆賞金。
現在,終於有了可以幹掉趙全的機會,張居正無論如何都不放過,他也知道,俺答汗絕不會輕易舍棄趙全,趙全就是他另一個大腦,一盞指明燈,一個無可替代的軍事導師。
俺答汗抓耳撓腮地對鮑崇德說:“這也是條件,你們吃錯藥了吧。如果我讓你們把北京城裏所有的官員都交給我,你們願意嗎?”
鮑崇德站在那裏,微笑著,什麼都不說。
俺答汗沉思,再沉思,最後拍了大腿說:“不行,這事我得從長計議。你先回去。”
鮑崇德回了,騎了匹俺答汗送他的駿馬,他自信地對王、方二人說:“此事可成。”方逢時立即給張居正去信,報告了情況。
張居正很興奮,他覺得離實現更為遼遠的計劃不遠了。這個遼遠計劃就是借把漢那吉事件和俺答汗永遠地講和。不過興奮之後,就是擔憂。好事多磨,他不相信這件事會如此容易成功。
他給王、方二人去信訴說了這一擔憂。他說:“趙全等人投靠俺答汗年深日久,他們是受中華文化熏陶多年的人,不可能不結交俺答汗身邊的親信。我們今天向俺答汗提出要他的人頭,他明天就會知道。如果他知道了,豈會坐以待斃?倘若他說服俺答汗,用幾個小蟊賊冒充趙全等人,我們縱然明辨出,還要向政府報告,來往時間不定,俺答汗等不及,發動戰爭該如何?”
這是張居正的第一層擔憂,第二層擔憂是:“我聽說俺答汗此次來是傾巢而出,機動部隊晝夜不停巡邏,所有騎兵都磨刀霍霍,這不是談判,而是戰爭。縱然他頭腦一熱,歸還趙全,我們一歸還把漢那吉,他馬上按下戰爭按鈕,刀光劍影仍無法避免。”
張居正的第三層擔憂是:“假設俺答汗歸還了趙全,帶著把漢那吉離開邊境,可如何敢保證他明年春天不會再來侵襲,即使明年春天不來,後年春天,再後年春天呢?”
所以,張居正的看法是,盡量借這件事,要俺答汗接受我們的封爵:“你們可提醒他,隻要接受我們的封爵,其他一切問題都可以談。”
王崇古和方逢時看到這裏,都驚愕得抽冷氣。張閣老是不是想太多啦?俺答汗接受我們的封爵?這不就是投降我們嗎?俺答汗如果腦子沒問題,就不可能接受這種條件。這倒不是說俺答汗鐵骨錚錚,氣節熏天,而是因為俺答汗做不了這個主。俺答汗隻是蒙古韃靼的一個首領,他真正的主人是韃靼的國王小王子。他和這位小王子的關係就如東漢末年曹操與漢獻帝的關係,就如戰國時代日本的大將軍和天皇的關係。你封俺答汗為爵,就是讓俺答汗認明帝國為主人,那把他原來的主人小王子置於何地?
王崇古和方逢時雖然對邊事嫻熟,了解敵人的軍事,卻不了解俺答汗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