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起了一個大早,照例接陳總上班。
人都有一個毛病,這山望著那山高。坐辦公室的賭氣說還是當一線工人好,每天幹完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不用操心操肺。一線工人說還是坐辦公室好,每天喝喝小茶,聊聊小天一日就過去了。其實老總也不是一個人人羨慕的活,起碼陳總就不是。
從三環的幸福裏到淮海路的金鼎大廈,不堵車三十分鍾,堵車六十分鍾。在六十分鍾裏,陳總接了八個電話,每個電話平均七分鍾。剩餘的四分鍾陳總對著手機罵了二十遍媽的,三十遍草。這實在不是一份人幹的活。隻有這個時候我才會愜意於自己投身司機這份職業的英明。
在距離金鼎還有一個紅綠燈的時候,陳總掛了電話,抬頭對我說:“去桐家灣!”
同樣的一段路,在早上八點這個時候,進城和出城是有著天上地下的區別的。開車最幸福的是隔著隔離帶,那邊在龜速,而你在漂移。
二十分鍾,我們到達城東桐家灣。淩亂的工地前麵,站滿了茫茫多村民,手裏頭攥著鋤頭、菜刀、木棍、石頭各式各樣。前麵扯著一麵橫幅,寫著“反對多晶矽落戶桐家灣,為子孫後代留一方淨土!”對麵對峙著頭戴安全帽的工人。
陳總下車快步下車原先是想著找項目負責人了解一下情況。誰知群情激奮中不知道誰嚷了一嗓子:“這個就是幕後大老板,罪魁禍首!”隻見得無數隻血紅的眼睛刷刷飛過,彷佛要用眼神殺人一般。眼神是殺不了人的,村民們發現了這個問題,於是一窩蜂的拿家夥招呼。慌得項目負責人大嚷著保護陳總,保護陳總。這一嚷算是徹底暴露了目標,效果就是引來了仇恨,而旁邊帶著安全帽的肉盾們樂得作壁上觀。偶爾摘掉安全帽,算是節哀順變吧!
眼看著陳總注定要捐軀了,項目負責人亮出了殺手鐧:“打傷一個獎二百!”。轉頭望去,安全帽們一無所動,嗤嗤的笑著。
“五百!”仍然一無所動。
“一千!”項目負責人跺跺腳。
“早給不就完了!看被打的跟豬頭一樣!”安全帽們嚷嚷著抄起家夥過來了。
錢永遠是最好的強擊光環,村民自己都恨不得自殘領一千塊走人。這場鬥毆也就早早注定了結局。
待鬥毆結束的時候,陳總已經血流如注,幾近昏迷過去。村裏有衛生所,我們原想著先包紮一下,上點藥。結果直接被人轟出來:“不治死你們就不錯了,還敢上這裏來。趕緊滾!”
沒辦法我簡單的包紮一下,止止血趕緊開車送到市醫院。
“算你送的及時!再晚來個十年八年,人就掛了!”護士說。
“……”
“開玩笑的了!”護士看著我驚愕的臉,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伸手把口罩摘下,笑靨含春:“都是皮外傷,養幾天就可以出院了!”
“這麼巧,蕭雯!”我恍然大悟。
折騰了一上午,心放下來才曉得餓得不行。我跟著蕭雯去醫院食堂蹭頓飯吃。兩人有些尷尬,又有些莫名的親切感。客氣寒暄些天氣不錯之類的顯得太俗,談些生辰八字又有些圖謀不軌,於是我閉嘴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