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你們不配提他的名字!”巴家家主雷鳴般的咆哮起來,這氣勢足以震懾群鬼,卻不能左右瀕臨失控的阿富,他口不擇言的大喊著,“什麼配不配!龍神又怎樣?他不過就是維持我們家族強盛的工具!可是爺爺你獨占陽炎,害我到今天都沒法舉行秘儀,一直不算真正成人,隻是個掛名家主!”
家主發出不屑的嗤笑:“舉行秘儀?也不看看你做不做得了!你看得見陽炎嗎?你懂得秘儀的真正含義嗎?小孩子還妄想做家主!”
“就是因為你把陽炎藏起來我才看不見他!”積蓄這麼久的怨氣終於爆發出來,阿富徹底將畏懼和顧忌丟到九霄雲外,“秘儀我怎麼不懂!不就是‘表神婚,裏神弑’嗎?少主在迎娶陽炎的新婚之夜殺死他奪取力量,這樣才算真正成年,獲得繼任家主的資格!”
“不會這種便宜事吧!”醍醐厭煩地打斷巴家祖孫的爭論,他指了指蠢動蔓延著黑盲蛇,“能不能解釋一下這些東西又是什麼?龍神的嫁妝嗎?”
“這就是巴家被稱為咒縛之家的原因!”就在阿富一頭霧水的四下張望時,巴家家主早已幹脆的回答,“它們是被務相屏風召喚來的——這件禮器用陽炎棲息的神木根莖做成,能吸收和積蓄龍神的力量。可是會被屏風吸引來的又何止有利的東西,況且所謂的否泰禍福隻對人類有意義而已!”
“所以不僅魑魅魍魎麇集而來,連曆代家主死後也不能解脫!”冰鰭吃力的拖動纏在腳踝上的黑蛇,慢慢走下早已被妖鬼侵占的廳堂,“這些貪得無厭的家夥背負著弑神的罪孽,不能掙脫務相屏風的束縛,又無法忘懷陽炎的甘美,如果不舉行新的儀式,它們就會持續的帶來災禍!”
“沒錯,這就是主宰巴家命運之力的真麵目!”巴家家主自暴自棄的大笑起來,“已經背離初衷了,不斷積累的隻有財富而已,我的家族越來越富有,但沒有一個人能獲得幸福。”
這種有錢人的煩惱我們是沒法體會的,可是財富並不等於福祉,這種道理即便是小孩子也能大體懂得。我用力搖了搖頭:“你明明知道這樣下去根本沒有意義,為什麼還要舉行秘儀呢?放陽炎自由不是更好嗎?”
阿富頓時厲聲反駁:“你這小丫頭懂什麼!不管是龍神還是別的什麼,放了它們,我們就連財富都沒有了啊!”
“你住口!沒大沒小的不懂規矩!”巴家家主毫不留情的訓斥著這位和自己年齡相仿的族孫——未免也太苛責了吧,雖說祖上無親三代無大小,但再怎麼看阿富也比我年長很多,沒大小規矩的怎麼也不該是他啊……
“並不是不想停止,已經停不下這惡性循環了,這就是弑神的代價!”巴家家主轉向我解釋道,可句話一出口,冰鰭和醍醐不約而同的發出不屑的冷笑聲。老人臉上的青癍微妙的抽動起來:“還真是瞞不過你們兩個啊……”他低聲嘟噥著,怪異的麵孔上泛起掩飾不住的激昂表情,“看看自己究竟能走多遠,看看雙手究竟能握住多少東西,實現野心的那種滿足感,那種操縱神,乃至操縱一切的無上滿足感,你們難到從來沒有渴望得到過嗎?”
“變態!”、“我沒興趣!”醍醐和冰鰭的聲音同時響起。
隻覺得胸口被揪緊了,我也皺起眉頭:“可是如果是我的話,就算能得到一切,一想到陽炎……也快樂不起來啊……”
一瞬間巴家家主沉默了,片刻後泄氣似的大笑鼓蕩在他衰老的胸腔,麵容凶橫的老人緩緩低下頭:“在秘儀上龍神並不是真正被殺,而是喪失力量回到新生兒狀態,然後由家主交給少主。少主從小就竭盡所能的關懷他,愛護他,對陽炎越好,他的力量就恢複得越快越強大,他的信任也就越堅定不移,神婚之夜的弑神儀式也就越順利……”
不明白老人為什麼突然提起這不相幹的話題,疑惑不已的我正要開口詢問,家主的聲音卻再度響起,那語調裏有著曆盡滄桑的通透澄明:“陽炎是我親手養大的。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是那種樣子,不知道是少年還是少女,不會長大也不會衰老,永遠像白紙一張。直到殺了陽炎用他的力量一個接一個的實現野心之後……直到那個時候我才明白,原來此生的幸福,已經被我親手斷送了……”
這席話裏究竟蘊藏了多少追悔和悲慟,也許隻有當事者才能痛切心扉的體會吧,可對於阿富來說卻隻是抓住把柄而已,他理直氣壯的指責起來:“爺爺你果然是故意的!自己沒法受用,也不讓我——你的親孫子享受!”
阿富是巴家家主的親孫子?這怎麼可能!二人看起來年齡相仿且不說,阿富怎麼看也一把年紀了,他的祖父……現在到底多少歲啊?
“享受?所以你看不見龍神!”家主臉上的青癍漸漸被黑暗侵蝕了,“果然不出所料,隻要我把陽炎藏起來,包括你在內巴家再也沒有一個人能找到他。可是有陣子我生了場大病,若是就這樣過去的話,屏風就會落在小輩手裏,你們一定會置我的禁令於不顧,重新用它來召喚龍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