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澈僵硬半刻,終於鬆了神經。
他眼眸深處,依舊黑得逼人,可始終凝聚不起來,仿佛失了焦點……
也好,也好。
再好不過了。
那一瞬,他身上所有的知覺皆散去,就連幾日前的鞭刑,留在背後的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痕,也不複再現,感覺不到疼痛。
五味盡消。
薛千垂眸望地,咬緊了牙關。
殊不知,衣袖中的雙手,早已在皮膚上按出了一道道細微且醒目的紅印。
同樣不覺疼痛。
在最後的最後,她聽不到任何聲音,聽不到皇上的大笑,聽不到最後下的聖旨,亦不知自己是如何謝的恩,然後行屍走肉半走出去的……
隻依稀記得,她笑了。
從未有過的坦然,從未有過的……認命。
覆水難收,這一下,再也扭轉不回來。
皇上賜婚,金陵薛氏與崔國舅長子結為秦晉之好,大禮延期半年舉行。
薛千照舊回到了王府。
一花一木,一草一石,明明還是早上離開時候的模樣,分毫未變,可是看在眼裏,已經不一樣了……
誰能料到,短短一日,便是滄海桑田。
她與他,再無半分幹係。
****
“世子還是回去吧,再往前走便是清月閣了,讓人看去,不大好看。”暮色四合,他們站在了朝暉苑與清月閣的分叉路口。
隨行的婢女皆知道了情況,白芷紅著眼眶,秋菊難為情地低頭。
萬籟俱寂,天地無聲。
誰都不曾說話。
周澈點了點頭,不知是月色緣故,還是燈籠緣故,他的眼角竟有一絲泛紅,移開了目光,“知道了,你早些休息。”
熟悉的腳步聲越走越遠,漸漸消失在她耳邊。
亦消失在清月閣。
清月閣,清月閣,不知有多少個日夜,二人在此處對湖奏樂,談笑嬉戲。
往日覺得瑣碎的一切,今夕看來,竟再難重現。
當時隻道是尋常啊。
薛千在路口站了良久,直至起風,秋菊開口道:“姑娘還是回去吧,有何事明早再說也不遲,此處風涼,別吹壞了身子。”
白芷的眼淚早已簌簌落下。
秋菊用胳膊肘捅了她一下,白芷這才吸吸鼻子,止住哭泣。
薛千的臉龐掩映在黑影裏,看不清表情,片刻後,終於轉身向住處走去,再不發一言。
有那麼一瞬,經過湖邊,她想投進湖水……一死了之。
可是,那怎麼行呢?那可不是薛千,薛千可不會這樣。
木亦舟也從不會這樣。
罷了,所求太多也不好,世間哪有雙全法?
進了清月閣,滅了燈,四周寂靜無聲,桌上的飯菜早已冰涼。
她躺倒在床上,和衣而睡,頭下是清涼的香草軟枕,伴著屋子裏的熏香,別添一股醉人滋味。
薛千閉了眼,麵容平靜。
她從未睡得如此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