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州,剛下過一場雨,院裏的青石板上略有些濕潤,空氣中彌散著淡淡的寒蘭香氣。
一陣風吹過,寒蘭的花瓣掉了兩隻,貼在濕漉漉的地板上。
不遠處有腳步聲傳來,隨著腳步走近,一襲布裙飄過,裙角帶起微風,將地上的花瓣掃動了兩下。
可那雙繡鞋卻沒踩在上麵,而是微微一頓,特意邁了開來,繞過那兩片零落的殘紅。
“蕭之,吃藥了。”昭陽郡主的聲音響起。
屋裏,林蕭之半靠在榻上,臉色發黃,不過比起前幾天來,已經好多了。
自八月從京城趕來,一路未歇,他本就受了杖責,渾身是傷,又經一路顛簸,傷勢便加重了。
可既身為大內侍衛,區區小傷又有何妨?郡主都已經好了,他一個侍衛,難道身子骨還不如女子?
事實並非如此。
林蕭之身上的傷,早在一個月前就好了。此次的風寒,卻是在前幾日才感上的。天氣轉寒,就連位於江南的廬州,也要步入冬日了,經這一場暮秋之雨,天氣更冷幾分。
他們走得匆忙,逃得飛快,南下之時,根本沒帶足夠的衣物和銀兩。那些盤纏早在路上便用去一大半,包括食宿和買藥,到了廬州買下這所小院後,錢袋便空空如也了。
眼看著心愛的女子漸漸消瘦,摘下金釵換之荊釵,脫掉繡裙換之布裙,從光華照人的昭陽郡主,變為清秀簡樸的農家娘子,還要強忍生活的不適,對他強顏歡笑……
林蕭之愁腸百結,心如刀絞。
前幾天夜裏,驟雨忽至,寒風破窗而入。
本就睡得不大安穩的他輕鬆醒來,披衣而起。將所有暖和的衣物和被褥,全部蓋在郡主身上。
然後一個人穿著單衣,到外麵去糊窗。
因怕吵醒郡主,沒來得及去拿傘,又自以為小小寒雨不算什麼。殊不知,經過那一場杖責,他的身體尚未完全康複,內息早不如以前。
窗外風雨交加,電閃雷鳴,破爛的窗戶終於糊好。
他怕再次吹破,找來了一塊大木板,橫在窗框上。由此,才阻絕了狂暴的風雨。屋內的雷聲也小了許多。
郡主睡得安穩。
翌日醒來,他便高燒不退,冷汗直冒。
郡主又心疼又生氣,一邊罵他,一邊收拾著細軟要去典當,暗地裏直掉眼淚。
林蕭之想安慰她,可喉嚨燙得說不出話來。早知這樣,他就該白天把窗戶糊好,自己生病倒不要緊,可還要郡主為他受罪。
木亦闌打點好所有東西,包括那身出逃時穿的大紅嫁衣,也一並拿去當了。這才換回治病的藥。
如此下去,也不是法子。
她本是個聰慧的女子,既決定出逃便已準備好了心態,即便千險萬難,也要迎難而上,絕不氣餒。
在宮裏時,她曾閑來無事跟太後身邊的嬤嬤學習繡花。她學得認真,嬤嬤又教得認真,所繡的花連太後都稱讚不止。
現在,應該是用這項本領的時候了……
初嚐艱辛的郡主,在痛過哭過之後,開始認真思考起來:接下去,該如何生存?
她偷偷在帕子上繡花,繡皖南地區女孩們都愛的花樣,學得極快,繡的也極快。繡完之後,便交給西巷的馮家大嬸,由她拿著出去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