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鼻青臉腫,眼神呆滯,直挺挺躺在床上,任憑黃麗娘如何喂藥、姐妹們如何問話,也不答一言一語,仿若死人一般。昔日姣好美豔風情萬種的麵龐,此刻完全變了樣,依稀能分清楚五官來,姐妹們初見時,幾乎都認不出來。
認不出來,也不敢問。
這哪能是夏蓮啊?哪能是那個趾高氣昂心如玲瓏般的夏蓮啊。
“夏蓮,你說說話,你不說……十三娘心裏也難受……”黃麗娘勉強笑著,抬手擦了擦眼角。
身後秋葵等人也紅了眼眶。
夏蓮仍直直望著頭頂床帳,床帳上垂下的粉色流蘇隨風輕輕搖晃,窗口飄進來梔子花的清香。
她的臉,怕是徹底毀了。
一個青樓女子的臉毀了,還如何生存的下去?
盡管她知道,黃麗娘不會拋棄她,嵌雪樓不會不管她,可是……那是她們待自己的好,於她自己呢?她自己這一輩子,就這樣帶著罵名、帶著對嵌雪樓的愧疚、帶著對負心人的憤恨,苟活一生?
其實罵名倒也沒什麼,總之此生不可能是清白的了,多一條壞名聲也無所謂。
可是這辱,這氣,這恨……
卻是不能輕易忘卻的。
想著想著,她自眼角流下一滴淚來。
“這有什麼啊,誰說咱一輩子非得靠男人了?”一姑娘忍不住道,“夏姐姐,你別心太窄,也別灰心喪氣,這事過去就是過去了,不會有人記得的,重要的還是過好眼下,你說對嗎?”
“是啊,她說得對。夏蓮,再不濟還有咱們姐妹呢,還有咱們陪著你呢。”
“咱們才不像男人薄情寡義,你若信咱們姐妹,就點個頭。”
夏蓮不動,可卻忍不住閉了眼,眼角淚水肆虐。
“而且我看,是那齊夫人太仗勢欺人,仗著自家兄弟多,就把人往死裏打!哪有這樣打人的?要不是咱有冤無處申,非得去告他不可!”
“告?怎麼告?”一女子苦笑道,“咱們這些人,吃了多大的虧,也得打碎牙往肚子裏咽。有苦說不出,有冤無處訴,這就是咱的命。”
“所以說,要認命。”
屋內一陣唏噓,安靜了片刻。
“其實人活一世,不一定非要爭口氣,能安順無事過完這一輩子,也就可以了。”又一人說道。
“可若是這樣,和牲口又有何區別?”
“怎麼就成牲口了?”
“行了,別說了。”黃麗娘一放藥碗,怒聲道。
眾姐妹閉了嘴,可心中仍憤憤。
黃麗娘雙唇緊抿,攥著衣袖沒說話,心裏卻在回想方才那些話。
要想揚眉吐氣,要想爭一口氣,還得在世間有了權勢才行。
可權勢,又是哪能輕易得的?
其實倘若深想一想,也不是不能,隻是……隻是時間問題,和運氣問題。如斯想著,黃麗娘展開了眉頭,扭頭轉向北麵的牆上,不知在沉思什麼。
“夏蓮,你聽著,若有機會,十三娘一定替你出了這口惡氣。”她回首說道。
出了這口惡氣……
夏蓮仿若未聞,隻當是十三娘寬慰她了,對於她們這些人,哪有出惡氣的時候?
就算有,也是下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