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沒動,依舊對鏡理妝,直到覺得滿意,才慢慢轉過身來。
這回,牆上的陰影爬到了她的臉上,木子就更看不清,她的表情了。
“你,不是這裏人。”何仙姑的回應低沉細小,好像正常人嗓子眼裏堵著痰後發出來的聲音:“不過,是從這裏出去。”
木子凝固了一般,半晌,聲音小小地反問對方:“還有呢?”
聲音倒是很冷靜鎮定的。
何仙姑往頭上罩了塊尼龍綢的方巾,挽到頸後打個結,前角耷拉在腦門前,將她本就不大的臉又遮去一半。
“不過這裏有個人,總牽掛著你。就算你出去了十幾年,她還是不肯放過你,所以,”何仙姑加重語氣:“你又回來了。”
屋子裏的氣氛,因她這句話頓時變得陰氣颼颼,裏外一片安靜,門外,那個收錢 的 男人,木雕泥塑般投影進來,地上便拖著一團黑色的暗影,時不時隨著風吹門簾詭異地擺動著,唯一的聲響,則是外頭排隊人中,紅衣少婦時不時磕瓜子的聲音。
\t啪,噗,啪,噗。
愈發顯得屋裏靜得可怕,而一坐一站的兩個女人,則比地上的黑影還要譎詭。
何仙姑從鏡子裏偷偷觀察木子的反應,可等待半天,還是看不出對方有何異樣,倒是時不時的撩眼皮的舉動,反被木子收進眼底。
“嗬嗬,”木子突然輕笑一聲:“仙姑,人家上門不是求姻緣就是求財富,你怎麼一開口,就跟我說這些著三不著兩的話呢?”
我可沒問你我的來曆哦!
何仙姑收回目光,依舊看著麵前的梳妝台,上麵放著香燭,火柴,手帕,零零碎碎,好像戲台上的道具。
“你是第一次來,所以不知道。到這裏來的人,我說什麼,他們便聽什麼,是不能想知道什麼就能問什麼的。”
這時,外頭的油頭男人走了進來,嘴裏不太耐煩了:“好了沒有?外頭可等急了。”說罷就走了,地上陡然間空出一大塊白來,有些奇怪的不協調。
何仙姑突然抬頭,鏡子裏齜牙咧嘴地衝木子笑了一下:“你還是回去的好,這裏,本不該你來。”
說著便閉上眼睛,闔目養起神來,仿佛倦了,也對木子失去了興趣。
木子緩緩站起身來,安安靜靜地看著仙姑,眸色微漾,似輕風掠過水麵,柔和了對麵無邊黑暗的深淵。
“大姐,是誰給你錢,讓你在這兒裝神弄鬼的?”
仿佛頭頂旋過一個焦雷,瞬間對麵的女人便呆住了。
木子的話卻還沒說完,她保持著淡定的神色,隻是專注地看著對方,唇角彎起幽涼的弧度:“你這演技也太差了些吧?給你錢的人,難道就沒好好篩選篩選?弄你這麼個業餘的貨色來,就不怕被懂行的戳穿了不得脫身麼?”
其實木子也不懂行,不過她一走進這小屋就覺出了古怪,燈光昏暗,仙姑又蒙頭又遮臉,看起來好像是有些神秘,其實背後,是掩飾本人身份,怕被揭穿的不自信。
尤其對方一開口,便提到那件事……
通靈這種事,木子不是完全不信,不過通靈的人,是不怕人家看見自己真麵目的。
所以她決定在臨走前,詐對方一詐,拋出個重磅炸彈,就看對方如何回應了。
一絲陰詭譏誚的笑,慢慢爬上仙姑的嘴角,昏黃的燈光下,仿佛她驟然間老去,皺紋出來了,因此愈發讓人無法直視。
不過,木子當然不會就此而放過她。
“對方給了你多少錢?你說的話,都是他教的麼?”
仙姑還是不說話,垂著頭,表情愈發混沌,木子想走近些,卻被一個猛然竄出的身影攔住了。
“你可以不信,不過何必說這樣無禮的話?!外頭有得是我們仙姑的信徒,你再這樣胡攪蠻纏,看我不打你出去!”
油頭男人的聲音,滾雷似的在木子頭頂響起,隨即,她便被又推又搡,趕出小屋門外去了。
走出小院時,木子感覺到一排鄙夷目光的注視,耳邊還響著些竊竊私語:
“一定是仙姑說了她不愛聽的話,小姑娘麵皮薄,受不了就開始耍賴了!”
“就是就是,說實話這種事我也見得多了!自打一年前仙姑來了這裏,被她點醒的人可不少!心寬的麼自然懲戒改過,心窄些的,可不就把氣撒她老人家身上去了麼?”
仙姑一年前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