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木子長長地籲了口氣,點了點頭:“謝謝您。”
木子離開時,房裏的劉麗還在悲嚎,寒柝淒愴的聲音一直追隨她出了深巷,陰氣嗖嗖地,在這瓢潑大雨中,內耗著自己的心血。
\t景新華給她提供了很重要的線索。
\t經她提醒,他才想起,前幾天確實有人在這附近轉悠,不過他家這條巷子早就說要拆,因他這戶釘子總不肯走,才停滯不能成行。
\t開始他以為還是開發商的人,並沒有放在心上,後來有天夜裏,他出來倒水,竟看見巷子口站著個人,聯想到白天,他覺得好像是同一個人。
\t當時他便吼了一嗓子,意思別看了,也別打什麼歪主意,他家是不回走的,硬把他和老伴拽走,每年也會到那天回來祭拜,到時房子風水不好賣不出去,別怪他們沒把醜話說前頭。
\t那人沒動,沒說話,背著月光,就那麼冷冷地站著,看著他。
\t景新華也同樣無語地看著對方。
\t黑影一團,看不出年紀,什麼也看不出,隻知道中等個頭,不瘦不胖,完全就是個丟街上也找不出來的普通模樣。
\t奇怪的是那人看著他,半天也不回應一句。
\t景新華並不放他在心上,反正自己已經是這樣,沒什麼可顧忌的,這鎮上人人都知道寧可惹毛了鎮長也不會惹他們家的。
\t因心死了便什麼也不怕了。
\t因此他橫下心來,回屋去了,甚至連那兩板木門也不鎖,反正偷兒進來,就隻有兩個出氣不均的傷心人,值錢的東西早賣光了。
\t自茵茵去世後,他們便雙雙病退在家,家境可想而知。
\t這是他第一回看見那個人。
\t然後,第二天,他又看見這個人了。
\t依舊是老時間,老地點,景新華出門倒水,那人便還在原地站著。
\t這天晚上沒有月亮,風大,吹得那團黑影周身飄然而仙,當然,往黑暗處想,也可以 是森然如鬼。
\t依舊不說一個字,兩人對視了半天。
\t這條巷子裏的老居民都已經搬走了,剩下的不過是些外來臨時住客,多半是夫妻兩人在鎮上的工廠裏上班,宿舍沒有夫妻房,便花少少的錢,租下這裏,圖便宜,也就不講究環境了。
\t此刻已過十點,別人家已是一片寂靜。上夜班的還沒回來,上白班的早已入睡。
\t幽深的長巷裏,一端是個無名鬼,一端是個早已失去魂魄的孤獨父親。
\t兩人就這麼彼此對視了片刻,景新華忽然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t“看什麼看?”他手裏端了洗腳盆,猛地向對方衝了過來:“你要拆就拆啊看什麼看?我們又不是不走也不是多要一毛錢,不過到時要來祭拜而已,這鎮上誰不知道景家發生過什麼事,你敢拆了這裏再蓋就看沒有沒人敢買了!”
\t奇怪的是,那人仿佛真的被他嚇到,腿腳不穩似的,向後退了一步。
\t木子聽到這裏,心髒也不知何故,漏跳了一拍。
\t可惜的是,就在這時候,前麵一戶人家出來個半大小子,睡眼惺忪地對著牆角撒尿,景新華一恍神,偏過身子讓過這小子,然後再抬頭看時,巷子口那個奇怪的人,已全然不知去向。
隻有那顆半枯的楸樹,死活不定地在風中瑟瑟打著寒戰,然後,景新華就覺得頭頂上,蕭蕭疏疏落下細雨來。
時間正好是木子來這裏,一周前。
別的再沒有什麼了。
空廠房那邊,景新華是不去的,夫妻兩人平時也不跟外人交流,因受不得別人同情的眼神,慢慢自我隔絕,就連每年鎮上年節間的慰問,他們也不開門讓進,米油麵之類就堆在門口,想起來他們就去取,不想要就隨它們爛掉。
反正,這裏的一切將來都是要爛掉的。
這是景新華留給木子的最後一句話,說完他看也不看她一眼,便合上了那兩板被灰黴青苔鏽蝕得斑駁不堪的大門。
木子走出深巷,回頭再看了一眼。
爛掉,一切都要爛掉的。
好在,希望並沒有泯滅,那棵她幼年時就很熟悉的楸樹,死掉的半邊身體下,又有些不知哪兒來的一株幼芽,躍躍欲試地,正在雨水中冒著尖兒。
木子將它周圍被水衝鬆的泥土緊了緊,直起身來,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走過空地,她沒有猶豫,徑直走到了廢棄廠房的大門口。
鐵門緊鎖,透過中間的縫隙,隱約可見裏頭種了十數棵桑樹,樹底下,擺了台球桌,雨天無人,上頭都用塑料布緊緊包裹著。
“你找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