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馬桶上洗腳時,他總能看見潮濕的水泥地上,有一些小蟲在活動,這也總讓他想到自己。
苟延殘喘,無機可沉,空有雄心壯誌,百無一用。
然後就鑽進床洞裏。
說是床洞,真的好像個黑洞。
兩條長板,一條睡人,一條放物,夏天前者席子後者放棉花胎,冬天則反過來,還放一些終年不用卻不知為什麼不丟的雜物。
而一旦鑽進去,他便將被子蒙了頭,轉眼間也讓夢魔攫了進去,沉沒在黑暗中,這樣最好,不必多想,省得難過。
指尖的一點刺痛讓孫茨華猛地清醒過來!
床洞碗櫥冷月光忽然都消失不見了,眼前依舊是美酒佳肴,繁花似錦。
孫茨華舒了口氣,將燒到頭的雪茄丟進煙缸裏,不經意抬頭,卻正好撞上一雙精光湛湛,黑得滲人的眼睛。
就等著你呢!
木子這才半垂眼眸,如扇長睫在眼下投了一排密密的陰影,唇角掛上一抹淡若清風的笑。
孫茨華也立刻笑了。
“哈哈,”爽朗大方,一覽無疑地大笑:“說著說著,我倒犯起困來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這故事想必我也聽過太多,在我們那個年代,倒爺不是什麼……”
木子眼中頓時有森冷寒光閃過,唇角翹起嘲諷的笑:“倒爺?誰說到倒爺了?明明賴毛是個街混子,他這樣的人,哪裏幹得上倒爺?!”
孫茨華怔住。
這才反應過來,被人拿捏住痛處,是什麼感覺。
人家明明說的是賴毛,自己硬往身上套做什麼?!
不過後悔已經來不及,既然已經套上,那就大大方方地笑一下好了。
“哦,我是想到自己從前了,” 孫茨華的嘴很豁朗地咧開:“大家都知道,我這個人是倒爺出身嘛!後來掘到第一桶金,這才慢慢開始發達。其實也不算發達啦,人蘇處在這兒坐著呢,他家裏生意比得不比我差,我才是班門弄斧了,哈哈!”
話題,終於又回到了蘇文身上。
因一回到現實中,孫茨華敏銳的感官就開始發揮作用,既然看出蘇文不樂,正好以此回旋。
可惜木子才不在乎蘇文的感受呢!
好容易捕捉到岩石上的一小條縫隙,她怎麼能輕易就此放棄?
“您是怎麼掘到第一桶金的?能給我說說麼?”木子的臉上滿是熱誠:“我最喜歡聽這樣的故事,小時候聽賴毛說就很感興趣,沒想到多少年後,還能聽到您孫總的發家史!太榮幸了!”
孫茨華終於不笑了,坐直身體,麵色暗沉不明。
“倒爺的發家曆史可不是什麼好聽的故事,無非就是火車上跑單幫,大同小異。相信以李小姐這樣的見識,沒親耳聽過也從他處打探得到過。剛才你不是也說,現在社會信息如此發達麼?這種事還用得著特意問?”
最後一句,幾乎已有半拒絕半生氣的意思在內了,說完還特意看了坐中間的蘇文一眼,意思很明顯,若不是你帶來的人,我一定不會這麼耐心了。
蘇文則誰也不看,臉色黑如鍋底。
木子卻不是這麼容易就被嚇退的。
“看來的是一回事,親耳聽見又是另一回事,恐怖片看得再多,總沒有親眼見鬼來得刺激。”木子眼中閃過熱切的光芒,現在的她真像一個遇見自己偶像的追星族了:“孫總,您就說說吧,說說吧。不行麼?為什麼不行呢?!”
是啊,為什麼不行呢?!
難道您有什麼一定說不出口的秘密?!事關隱私?!
孫茨華臉色一瞬間時變得很複雜:憤怒、驚惶、愕然……混雜在一起,令那張原本普通的臉,變得戾氣十足。
“李小姐,你想知道我為什麼發達是吧?”
他也將身體傾了過來,向著木子的方向,甚至越過了蘇文,當沒有這個人似的,直接將右臂擋住了蘇文的臉。
木子眼睫一掀,唇角笑容不變,眼底卻有冷光閃過,語氣亦是變冷:“是的,我很想知道。”
你的背影是怎麼樣的?為什麼會跟李西的事有關?
我的的確確,很想知道!
孫茨華緩緩笑了,這一回笑得跟從前很不一樣,嘴角猛地向上一牽,露出滿口白牙,眼窩壓得很深,隻露出三分之一的眼白。
“別的無甚特別,不過我這個人之所以能成功,靠的就隻有一點。因我深知自己,既不是最聰明的,也不是最強壯的,甚至長得也普通,不過人之中姿而已。但我有一點與眾不同,那就是, 我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