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子收入糧倉,我洗了個熱水澡,被麥灰嗆的好像剛從井下爬出來的曠工。中午頂著烈日,爸爸從後山上打石頭回來,天真熱啊。累到極致,喜歡喝兩口的爸爸,在躺下想歇個中午的時候,忽然起身拉住媽媽:我覺得喘不過氣來、、、、、、這就開始大口大口的吸氣。媽媽雖是一慌,但是立即喊我:小君,趕緊去找你二姐。二姐是村裏的赤腳醫生,是爸爸的親姐姐,我的親姑姑的女兒,師承姑父的手藝,在村裏,誰家的頭疼腦熱都會找她。到底還是一家人,雖然平日裏有許多過節,可在這種事兒麵前,二姐還是從炕上抓起診療箱跟著我跑回了家,隔著兩條街,橫穿即可,好在距離短。忘記了多少粒救心丸,強行的扒開了爸爸的嘴灌了進去。哥哥兩年前入伍,平日裏能拿主意的媽媽,和爸爸互相咒罵廝打的媽媽,第一次在我眼前趴在了爸爸的胸膛上:誌成啊,你不要嚇唬俺們娘倆啊,我不能沒有你啊!我到現在都詫異,因為當時看到媽媽這一幕,所帶來的詫異,完全抵消了爸爸生病帶給我的恐懼。為什麼明明早上,爸爸上山幹活臨走前,媽媽還咒他最好死了,他更惡狠狠地咒媽媽,你死了我才能死!這十七年來,我和哥哥都是在這樣的家庭氛圍裏長大,每次他們都拿著菜刀,撕扯著彼此,拿著拳頭猛砸對方的時候,我還有哥哥可以靠在身後,這兩年,我倒是自己一個人適應了,可這會兒,我迷糊了。大人,大人都一天到晚想什麼呢?婚姻,婚姻是幹嘛的,比演戲都逆天翻轉。
二姐滿頭大汗,想來她真是著急了。“不行,舅媽,打急救電話吧,我舅怕是急病啊。”我哆哆嗦嗦的第一次按下座機,緊張的好歹說清了地址情況,急救車趕來的時候,門口站滿了看熱鬧的鄉親,擔架抬進來的時候,幾個看著好白淨的護士和幾個壯碩時尚的男生,不知該怎麼稱呼他們,大概是護工吧。皺著眉頭看了看家裏,破舊的小屋,簡陋的家具,髒亂差的沒誰了。我有些膽怯的不敢上前,他們想搬下爸爸的時候,爸爸費勁的坐起來,我感覺好一點了,不用去醫院了。不去,你也得把我們跑的這一趟出診搶救錢結算了。二姐攔著爸爸,說:舅舅,你去看看吧,看看到底什麼情況,我們也就都放心了。把二姐輸了一半的液就這麼拔下來扔了。護工抬起擔架剛想讓爸爸躺下去,爸爸捂著胸口站起來,我自己走到車上去吧。護士著急道:您身體現在這樣,肯定不行。沒事兒的,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有數。醫生問誰陪著去,媽媽試探的看向了二姐,二姐夫這時拿著錢悄悄的塞進了二姐手裏。“舅媽。咱倆一塊兒去吧,你照看我舅,我去跑腿繳費。”媽媽千恩萬謝的跟著出了門,回頭安慰了我一句:把門鎖死,在家裏哪兒也不要去。等著我和爸爸回來。
一行人簇擁著爸爸離開,走到門口,我趕緊把門反鎖,耳朵裏還有鄉親們嘰嘰喳喳的議論,可淚水真的要決堤了。因為恐懼,因為刻骨銘心的恐懼,雖然爸爸,對我和哥哥,對媽媽,對我們這個家,做了太多不該的事兒,可是我心裏從沒想過,如果沒有爸爸。畢竟,再傷心,他是我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