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賭(1 / 2)

初春,乍暖還寒,枝杈上零星的殘葉依舊掛著嚴冬的冷冽。瓷景街隻有在清晨才得這片刻的靜謐。街尾“天福寶聚”的夥計剛開了門,懶懶地揉著還不願醒來的雙眼,再懶懶地抬起眼簾,懶懶地瞥了一眼街對過那個清瘦的女孩,像是感歎什麼似的用力搖了搖頭,轉身進了店鋪。

楚笑幽緊了緊合握成拳的左手,一雙如墨的眼直直注視著“天福寶聚”四個金字。俗,真俗……但卻實在的耀眼,刺得心跟著一陣劇跳。幾絲冷風似是明白她此刻的躊躇,拂開她額前碎發的同時偷笑著鑽進她的衣領,她打了個冷顫,視線轉離了那耀眼的招牌,左手緩緩鬆開來,在洗得發白的牛仔褲上輕輕蹭了蹭手心的汗濕,蹭不去的,是細白皮膚上一排微微泛紅如月牙般的指甲印。

她緩緩走進天福寶聚,那夥計正將一隻七寶琉璃瓶擺上紫檀花架。雖然招牌是爛俗的鎏金字,店內卻別有洞天,鶴影夕照的素紗屏風上幾行草書寫意地提著殿前歡的曲詞:“紗巾岸,鶴背騎來慣,舉頭長嘯,直上天壇。”如行雲,似流水。她在屏風前駐足了片刻才繞進店內,當室內格局呈現在眼前時,她微微吃了一驚,兩列多寶閣並著木紋平滑的月洞門,門內桌案,小幾,棋桌,臥榻一應俱全,讓人懷疑自己是否穿越了時空,走進了一個古時世家的憩室。笑幽瀏覽著每一件陳設,最後在書桌前停了步,轉身回視一直用怪異眼神緊隨著她的夥計。

她抿了抿唇,略帶沙啞的嗓音軟軟堵回夥計還沒出口的詢問:“我找金十九。”

夥計聞言一頓,上上下下將眼前瘦小的女孩打量個通透,剛剛還是惺忪迷茫的眼裏此時滿是估量和算計。半晌他扯了個痞笑:“這裏沒這人,小丫頭別在我們店裏胡鬧,走走走,不上學大清早的礙著我們做生意。”說完就要來拖笑幽的手臂。

笑幽閃開兩步,纖細的手指撫上靜靜擺在書桌邊的那隻青玉麒麟鎮紙,一邊注視著夥計的眼一邊將那鎮紙捧至胸前,滿意地看到夥計停了動作,還有他目光更加怪異的神色,“運氣好,這店裏為數不多的真品讓我抓到一件。”語調雖平穩,但她的眼裏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繼而又很快掩去,一字一句重複道:“我找金十九。”夥計聽了正想發火,她麵無表情的繼續道:“不見也可以,我砸了它。不要想製服我,我會很容易失手打碎什麼,不要想我賠,三十年後我也賠不起,不要騙我,我不介意天天都來。”

夥計一時沒了主意,怔怔望著她眼裏兩點跳動的光芒,一時間覺得麵對眼前這看上去十二三歲的少女竟有些無力。他幹笑兩聲,似是為了緩解尷尬小聲咒了句:“奶奶的真背,一大早財神沒進門倒惹了尊小瘟神。”

笑幽聽得分明,卻依舊沒一絲表情,隻是扣著鎮紙的手指又緊了幾分,目光定定鎖住兩步遠的夥計,一寸不移。

無聲的較量,夥計明白,他輸了。“成!算你行。不管你找金爺什麼事,勸你句,自求多福,那位,嗬,可不是和我一樣的善主兒。丫頭你叫什麼?”

“楚笑幽。”

夥計點點頭,轉身背對笑幽撥通了電話。“金爺,是是我成子,今兒一大早鋪子裏就來了尊小瘟神。不不,不是什麼紮手的點子,一十二三歲的小丫頭,有那麼點詭異,她說如果見不到您,就砸了咱店裏的青玉麒麟鎮紙,您看這……是是……好……”

怎樣?笑幽向夥計投去詢問的目光。夥計淡淡搖頭,目光溜向那隻慘遭劫持的鎮紙,正思考如何措辭,笑幽上前幾步,將鎮紙塞進夥計懷裏,夥計怔愣的當兒,她已奪過手機,回撥……

“紫玉洛神像!見還是不見。”笑幽輕輕平穩著呼吸,片刻,電話那端一把好聽的男聲和她一樣簡短的留下一個地址,便收了線。

笑幽輕輕舒了口氣,雖然這隻是第一步,但她相信這會是一個好的開始。出了天福寶聚,心情也跟著稍稍開朗了些。轉身看了看尾隨出來送瘟神的夥計,淡淡一笑:“我今年十五,你看人不準,不過還是謝謝你,桔子。”

哎?桔子??

三十秒後,瓷景街一聲怒吼劃破長空,震得笑幽的背景顫了兩顫,她有些感懷,有多久,多久沒有這樣笑過了呢?

城西,鹽水井街正直午間的熱鬧時段,係著油汙圍裙的小販扯著嗓子叫賣著各種廉價食物,人來人往的街道,無數種聲響交彙成一片嘈雜,唯獨一家粥鋪,在這樣的環境裏顯得過於整潔安靜。粥鋪裏臨窗的角落,一個瘦弱的女孩和滿身清貴氣質的中年男子相對而坐。